好熟悉的名字,好熟悉的聲音,是誰……是誰在喊他……等等.這名字是他的嗎?他怎麼一點也不記得了,他只記得要人喊他「段爺」,段鳳鳴真是他嗎?
段鳳鳴,你在哪裡?
由遠而近的呼喚,溫柔親切還有濃濃的擔憂。
段鳳嗚——是這個名字?
好像……好像不是,他的名字不是這個,不是,應該是段…
× × ×
「九弟呢?」
伴著腳步聲,男中音開口朝正在掃除的僕人問。
「稟三少爺,主子在庭園。」
段三笑著說:「哎,真是愛樹成癡。」他邊說邊走到庭園,果然見到人。「九弟!」
男子回頭,英挺的相貌與偉岸的身形,一手負在背後,顯出不凡氣勢。
「三哥。怎麼今日有空來看小弟?」段九走向兄長,嘴角掛著沉穩的笑。
段三視線越過弟弟,看往那棵屹立不搖的老樹。「怎麼我每次來,都見你在樹下沉思,你又不愛園藝,為何偏偏對那棵樹情有獨鍾?」他怎麼看都看不出那棵樹究竟好在哪,又不名貴,不過是一般樹種。
「有緣吧。三哥找我有事?」段九含著淺笑,草草帶過。
提到正事,段三的眉糾著不安。「嗯,最近北方盜賊頻竄,我想要其他人一塊跟我南遷,再者,那些盜賊都知道你有親人在北方,錢財無法打動你,自然會找上我們來要脅你,我們可不想成了你的絆腳石。」他相當清楚小弟清廉公正,頗受縣民愛戴,也無法勸他引退。
段九領著三哥往書房的方向走去。「也好,這樣我處理盜賊才不會多有顧慮。那你們何時起程?」從他當了縣令後,自家親人便聚少離多。
「過幾日吧。九弟,三哥知道你有職在身,但三哥希望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老是將自己的命看得不重要,日夜拚命,皇上也看不見你的認真。」段三語重心長地說。
「小弟明白。對了,三哥,柔姐的孩子滿月了,可惜我這個舅舅沒空閒去探望,就請你幫我跟柔姐說一聲。」近日事情過多,他還必須將公事帶回府內辦理。
「我知道了。」
「主子、主子!張大人來了。」僕人打斷兩人的交談。
聽見是張刺史,段九神情明顯不快。
這三年,張刺史為了擴張自己的勢力,跟朝廷的關係愈來愈好,但對百姓可一點都不留情,好幾次他上奏,卻都無消無息,而這事也讓張刺史將他視為眼中釘。
聽見是張刺史前來,段三也有幾分緊張。「尚書大人已告老還鄉,九弟,你不能再與張朝史正面衝突了,那個小人不是好惹的。」
「三哥,小弟知道,你先回去。」
送走段三,段九來到偏廳見張刺史。
「段大人,好久未見哪!」
張刺史已出現老邁跡象,大概是縱慾過度的結果,不過臉上的奸詐依然不減。
段九拱手相迎。「下官來遲迎接,請張大人見諒。」
「沒關係。段大人,老夫是來康你談事情。」
「張大人,請說。」
「近來盜賊的事情已傳人宮中,皇上聽了頗為震怒,下令要我們緝拿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盜賊,你也知道以我們這州的黑段軍為最,身為屬下的我們自當要盡力。」張刺史暗示勉說。
段九也清楚他們這州號稱黑段軍的盜賊最為猖獗,但他們遲遲動不了手的原因是黑段軍未曾在這州犯案,倒是別的州經常吃到苦頭。
「下官明白。」
「我屬意你的能力,所以要派你前去剿滅黑段軍。」
段九聽了皺眉,立即清楚張刺史是有意拿他來開刀。因為黑段軍這群盜賊行蹤不明,要剿滅,談何容易!再者他們有多少人?使用何種兵器?善用什麼戰術?至今仍沒人能清楚,這分明是要他帶兵去送死。
「張大人,如此輕率是不智之舉。」他拳頭握緊,神情斂住。
張刺史已習慣段九的刺耳不敬的言語,他微微笑開,吐出更邪惡的話語,表情猙獰到使人憎惡。
「我已經頒布一道命令,『這州的州民不可遷離,擅離者,死。』段大人,你希望你的親人一併送死嗎?」
「張刺史,這太過分了。」段九氣得站起。
張刺史呵呵直笑。「段大人,誰要你不懂得討好我呢。為了你的親人著想,你可要盡全力哪!」對於這個三番兩次跟他作對的小子,他老早就想借刀殺人了。
段九掌心的疼也比不過心底的恨。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出現!
罔顧人命,只為貪圖自己利益。
段九內心恨著,卻莫可奈何,只得領令。
原以為張刺史僅僅下令而已,沒想到過沒幾天,他所有親人全被帶進刺史府,脅迫的意味濃厚,教他不得不上陣。
「段大人,整州都在期待你的佳績哪。」張刺史惡意地說。他要讓世人看清得罪他的下場,絕對不好過。「我限你兩個月內剿滅黑段軍,否則……」
張刺史高招地沒有明講下場處置,但段九心頭清楚,要是他沒完成張刺史的命令,他的家人就要遭殃。
「我要見他們一面!」當著其他官員面前,段九以懇求的方式,讓張刺史必須同意。
「帶他去。」
守衛帶著段九來到張府內的偏房,在此,段九果真見到三哥、四姐、五姐、六姐、八哥與他們部分的家人。
「小弟,你沒事吧?張刺史那傢伙有沒有刁難你?」段三連忙上前。
張刺史——提起他的名,段九滿腔怨恨,卻又微笑以對。「沒事,張刺史擔憂你們的安危,所以將你們遷入張府保護,這樣我剿滅黑段軍時,才無後顧之憂。請不必擔心,你們很快就能回去了。」
「真的嗎?那就好。那小弟你呢?剿滅黑段軍,張刺史是想藉機會對你下毒手吧。」段柔抱著剛滿月的孩子擔憂地說。
段九感謝家人的愛護,並走到五姐段柔面前。「他好可愛,取名了沒?」
「小弟,你來取可好?」
段九第一時間便想到這名字。「趙子萌。願我這外甥將來有光明的前途。」
「趙子萌?挺好聽的,謝謝小弟。」
六姐段潮朝段九招手,示意他過來。
「潮姐,有什麼事?」
「我聽見一些消息,是由張府傳出來的,他們知道帶領黑段軍的頭兒是誰了,據說是一名叫段七的男人。張刺史知情,我想他是故意的,他知道我們少了一個兄弟,所以大概希望我們兄弟反目……」
段九再也聽不見段潮的聲音,滿腦子七哥的事情。
「小弟,你有沒有在聽?」
「潮姐,除非我親眼所見,否則我不會相信七哥是盜賊。」七哥不會是這樣的人,小時候他倆就最為親近,他信任他的七哥。
段八走近插話,神色凝重。「小弟,你不得不信,因為我曾在別縣親眼見過七哥統領黑段軍,雖然驚鴻一瞥,但我認得出那就是失蹤十幾年的七哥。」
「八哥,你可能看錯了,我們分開十幾年了,臉型多少有改變,說不定那個人是很像七哥的人……」段九繼續提出反證。
「連胎記也會一樣嗎?你還記得七哥左手臂上有個如火焰般的紅色胎記嗎?我沒忘記,小弟忘了嗎?」
段九臉色沉下,真的是七哥嗎?
四姐段雲也走過來,丈夫死後,她一肩扛起夫家事業,因此在夫家地位尊貴,但大難來時,夫家也沒人護著她立即與她撤清關係,現實得令她寒心。
「小弟,無論那個人是不是段七,我想張刺史也不會放我們平安回去了,你還是逃吧,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別回來了。你為官清廉,卻不適合這朝代,或許平民百姓的生活才屬於你。」
「雲姐,你說這什麼話……」段九微微退後,望著所有人的目光皆面對自己,這才發現他竟然犯了大錯,將自己的親人牽連其中。「對不起,是我,是我害了你們……」
段柔走近他。「小弟,怎麼這麼說呢?我們是一家人,當然齊心協力,沒有所謂誰害了誰這種說詞,只要是你認為公平正義的,我們必定支持到底。」
「對不起,謝謝你們……」
「小弟,我認識張刺史的兒子,說不定會有轉機,你就朗擔心我們了,快去完成你的任務,順便確認對方是不是……七哥。」段潮試圖讓他寬心。
「謝謝你們……」他的一意孤行竟換來這結果,要是早知道……早知道的話……
「一家人嘛!應該的。」段三雙手搭上段九的肩膀,曾幾何時,這個最矮小的弟弟,已經能夠撐起段家的天了。「我們都以你為榮,放手去做!」
段九合上眼眸,然後毅然轉身來到正腦。
「張刺史,兩個月是吧?我希望你能遵守你的約定。」他雙眸泛著冷光,威脅道。
「當然……」張刺史有點嚇到,仍撐起面子。
「要是我家人稍有差池,天涯海角,我都會追到你。恕下官告辭。」一旋身,段九離開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