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塊土地是屬於路紅音的。
事實上,小時候路紅音住的稚愛園是在不遠處的半山腰上。由於當地的水土保持並不徹底,因而每到颳風下雨時,大家總要提心吊膽,院長更是經常得巡視一整晚,無法安心入眠。
雖然也曾考慮搬遷,但是都找不到比原來更便宜的地方。來自愛心人士的捐款,僅夠支付院中孩童的所需,實在湊不出額外的經費去另租較好的地方。稚愛園也只好一直在那兒待下來。
路紅音的父母過世後,留下了不少遺產,由路紅音的姨媽暫時管理。直到路紅音二十歲時,她姨媽便找了個律師,將屬於她的一切交由她自行處理。五年前路紅音一拿到產權,幾乎是毫不遲疑的,便將地契交給院長,決定將土地回饋給稚愛園。
原先她是希望將土地轉到院長的名下,但是院長卻堅決反對。最後,她只得答應院長以租賃的方式,將稚愛園搬到現在的地方,並將每個月的租金以「捐款」的名義,運用在園中的孩童身上。只是,這件事只有院長和路紅音知道,而路紅音也只對席心寧說過,因此外界並不知道路紅音才是真正的土地所有人。
「我不答應。」一聽完院長的話,路紅音馬上回答,她根本不需要考慮。
從住進稚愛園、到國中畢業離開到台中開始學習獨立,然後到現在大學畢業、長大成人,她的生命之所以如此順遂,有一半以上的功勞來自稚愛園。她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早在國中時,她就已經立下「回饋」的心願,五年前的舉動只是個開端,未來她還要幫助院長更多。在這樣的前提下,她怎麼可能會去接受買賣的提議,就算對方的條件再優厚,她也不在乎。
「可是……」
「院長!」路紅音打斷院長的話。「我不會再讓弟弟妹妹們像浮萍般四處遷移。這裡是稚愛園,永遠都不會變的。」
「紅音。」院長熱淚盈眶,對她的體貼、善良感動不已。
路紅音也好想哭,想到院長對稚愛園的付出、想到院中無依的弟妹,她就難過。比起園中的孩童,她是何等的幸運。在父母過世後,有西班牙的姨媽願意收養她,而在她堅持不願離開台灣下,又遇到如此存愛心的院長。
「院長,下回對方再來,您就代為拒絕吧!」路紅音堅決地道。反正她是不可能答應將土地賣出去的,對方再來幾次,都是一樣,倒不如拒絕得徹底些,省得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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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午後。有藍天白雲,微風吹拂過樹葉,悅耳的鳥鳴聲在耳邊輕揚,像極了十九年前的那一天。
風馳月選了根堅固的枝幹,高高的坐在樹上。
離開東方後,他直覺的走到這裡,直覺的爬上樹,也直覺的想起他一直認定是未來妻子人選的小女孩。
記憶中的笑臉還是那麼清晰,只是,他的感覺卻變了。是從何時開始變質的?
當時的「陸虹茵」,還是他現在想要的那個人嗎?
不,不是的。他心頭清清楚楚的浮現這個答案,他知道自己想要的已經是另一個會哭、會笑、會對他大吼、會對他生氣的「路紅音」。
一想到她,她的身影立即佔滿他的腦海,伴之而起的是甜甜的暖流,很快的佔滿他的思緒,輕易的將小女孩的影像驅逐出境。原來自己是如此的「善變」,風馳月在心裡嘲諷著自己。
這一刻,他清楚的知道,他必須違背誓言了。對當年的小女孩,他只能說抱歉,這輩子他只要那個路紅音。
離開稚愛園後,路紅音往左走了十來分鐘後,地勢開始緩緩的向上,看樣子是往山上的方向。
她悠閒的沿著山路走,臉上的神情相當愉悅。應該在這附近的,她在心裡想著,游移的目光則四處梭巡著。
好一會兒,一個小小的山坡出現在前方,隱約還可看出有棵大樹。路紅音的眼睛倏地發亮,嘴角也跟著咧得老高。
「找到了,就是那兒。」
她興奮的往小山坡跑去,漸漸地,山坡上的樹越來越明顯。終於她來到了樹下。
一手撐著樹幹,路紅音氣喘吁吁的看向來時路。
當了二十多年的路癡,每到一個地方,先確定來時的方向已經變成她的本能,即使在心情高昂的此刻也一樣。
面對著來時的山路坐下,她舒服的靠向樹幹。這個小山坡延伸出去的山路有四、五條,她不認為自己記得住。因此她決定根據多次慘痛教訓的經驗來辨別方位,那就是——永遠朝著來時的路,屆時只要循原路走回去便行了。
不需要擔心迷路後,她鬆懈自己緊張的情緒,無憂的瀏覽起眼前的美景。
好美!放眼望去儘是一片翠綠,偶有點綴其間的幾抹紅與黃,充分展現大自然的巧奪天工。涼風徐徐吹來,路紅音只覺得好寧靜、好舒服,她突然好想與這片美景擁抱。
一思及此,她索性躺下,身體與柔軟的草地一接觸,她只覺得全身都癱軟了。
閉上眼睛,她呼吸著青草的味道,感覺陽光篩過樹葉、輕輕灑在她臉頰的輕柔,那種觸感,溫柔得像是母親的呵護,讓她眷戀不已。
自從到台中念高中開始,她就沒再到這裡過,雖然經常回到稚愛園,但總抽不出時間繞到這兒瞧瞧。算算距離最後一次來這裡的時間,已經有十三年了吧!
真懷念!她憶起第一次到這棵大樹下的情景,腦海中不期然的跳出一個影像。不知道那位大哥哥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
好一會兒,她緩緩的睜開眼。透過大樹濃密的樹葉,她可以看到幾朵白雲飄過的蹤跡,三、兩隻輕巧飛過的麻雀,還有……一個男人的影子。
「啊……」
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麼,路紅音一聲尖叫,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爬了起來,驚嚇得連連退後,張大的雙眼牢牢的盯緊樹上的人,強自鎮定的嘴角卻不聽使喚的微微發顫。
樹上的人由於背對陽光,致使路紅音無法看清他的臉孔。但是她卻強烈的知道,對方正緊緊的望著她,不知為什麼,他的注視竟讓她莫名的感到心安,顫抖的嘴角也平穩下來。
兩人就這樣對望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久到讓她覺得自己該開口說些什麼,但樹上的人卻比她更早有了動作。
只見樹上的男人手往樹枝一攀,身體輕輕晃動,隨即,一個完美的翻身,帥氣的落到地面,背對著路紅音的身形,看來極為挺拔,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毫無瑕疵。
「好厲害!」
路紅音忍不住拍手叫好。這個人太棒了,居然能夠從那麼高的樹上空翻跳下。她讚歎的頻頻點頭,而後突然意識到當前的情形,慌亂的連忙住手,臉上也尷尬的泛起紅潮。
真丟臉。她在心裡暗罵自己,這是什麼場合、什麼時機,她該做的是質問他偷窺自己的差勁行為才對,而不是像個花癡般因為他的一點點表現就對他崇拜不已。呃……好吧,她承認,不是一點點表現,而是真的很厲害,但是那不是重點。
「你是誰?」
風馳月含笑的轉過身,他遠遠的就看到她的身影,自然也將她所有的舉動盡收眼底。
「是你!?」路紅音大叫,緊繃的情緒剎那間鬆懈下來,臉上又是一月羞紅。她一定跟他犯沖,要不然怎麼每次出糗都剛好被他「抓包」。
風馳月的心被扯動了。再一次他證明自己適才的決定,他是要定了這個會惹他發笑的小妖精!
別說她隨性的躺在草地上,或是衝口而出的讚歎聲,光看她現在臉紅不知所措的模樣,就夠令人發噱。尤其是她還把手藏到身後,她該不會以為把手藏起來,剛剛的掌聲就會和她無關吧?
「笑什麼笑?」他噙著笑的模樣,讓路紅音有點惱羞成怒,胸口竄起一把無明火。她不客氣的瞄他一眼,質問道:「你不知道隨便闖入別人的世界是很不禮貌的嗎?」
風馳月仍盯著她瞧,驀地一道反射的光線射入他的眼睛。
項鏈!
風馳月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那條他掛念了十九年的項鏈,竟然戴在她身上。這麼說,真如東方所預料的,他搞錯了!
發現自己錯了,他的心竟有著難以言喻的興奮。心底不斷湧出喜悅的暖流,填滿他的心,並猛烈的往上竄升,拉高他的嘴角,將他的情緒推到最高點。
他笑了。
等不到他的回答讓路紅音很不高興,沒想到居然聽到他的笑聲,讓她的火氣更旺了。猛然抬起頭,剛好瞥見他眼中盛滿的柔情,她不由得呆愣了下,一絲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她突然意識到,這是她首度聽到他的笑聲。
順著他的目光方向,她的眼神也來到他盯著的胸口。這一看,將她適才不小心忘掉的怒火又全喚回來了,而且燒得更熾烈。這個傢伙居然盯著她的胸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