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還是沒聯絡嗎?」她低低的問。「有,我有問過那個同學,他說應該會回家……好,那麻煩您跟他說,請他聯絡我……好,伯父再見。」
俞正容沒有多問,只是用毛巾擦著短髮,安靜地審視她。
在他的注視中,夏曉郁覺得自己像個無助的學生,在老師面前無所遁形
等一下,她真的是他的學生。
「我……我打給江爸爸,想問問他江成彬放假有沒有回家。」她拙劣地解釋,「已經好久沒有他的消息,我有點擔心。」
「嗯。」俞正容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我跟江成彬不是男女朋友,他只是我學弟,滿好的學弟。」她卻有些心虛地繼續解釋。
這幾天,她一直在設法聯絡江成彬,另一方面,又要讓俞正容相信,她與江成彬真的不是男女朋友。
依她如此介意,如此積極聯絡的態度,夏曉郁自己也知道,她的解釋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
可是俞正容一直是那樣雲淡風清的態度,讓人捉摸不定。
「那很好啊。」他微微一笑,漫不經心似地說。把毛巾掛在椅背上,隨即坐回那一大疊資料面前,把筆記型電腦移過來,準備開始工作。
「是真的,他根本不會喜歡我,他喜歡的是……」她急急解釋,差點衝口而出,她連忙咬住下唇。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他溫文一笑,隨即低頭審視著電腦螢幕。
夏曉郁咬著唇,隔著客廳,遠遠看著他。
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態度從容又自在,舉手投足間,散發迷人的魅力。
這樣一個男人,為什麼會喜歡自己呢?而且,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控……讓她清楚知道,他有多麼渴望她。
換了一個面貌,他卻能如此淡然,好像突然變得很遙遠、很有距離。
她仔仔細細觀察著,這些日子來的相處,夏曉郁已經可以慢慢體會出,他的情緒與不同的面貌。
像現在,雖然看似專注在工作上,對於她的話題反應稍嫌冷淡,不過,從他略蹙的俊眉、有些抿緊的嘴角看來……他可不是真的那麼無動於衷。
尤其,那修長的手指,規律地點著桌面,節奏稍快,洩漏了他煩躁的心緒。
「你騙我的吧,你是不是很介意?」夏曉郁忍不住了,揚聲問道。
「介意什麼?我沒有什麼好介意的。」手指輕點桌面的節奏更急了,俞正容的口吻卻還是力持鎮定,故意裝作不在乎地說。
「真的嗎?」她越看越確定。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有想笑的衝動。
看他平日大方颯爽,親切溫和,可是現在……連看都不看她,明明是很在意、鬧彆扭的模樣。
「你真的不介意的話,為什麼講話時都不看我?」她忍著笑,起身慢慢走過去。「江成彬跟我絕對不是男女朋友,可是,他是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我想……」
「別說了,你站在那裡,不要過來。」俞正容突兀地打斷她的話,粗聲說。
夏曉郁嚇了一跳。
他從來沒有這麼凶地對她說過話,一股莫名的委屈,隨即湧上心頭。
她站在餐廳門口,隔著大約五公尺,看著俞正容擱在桌上的手,突然握住了拳。
好半晌,都沒人開口。
「我沒有騙你。」她深呼吸幾口,困難而委屈地解釋。「你就算不相信,也不用這樣……」
「我不是不相信。」俞正容低著頭沒看她。
「那你幹嘛這麼凶?還叫我……不要過去?」她說著說著,忍不住咬住唇,努力壓抑自己的委屈。
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嬌弱的女子了?
俞正容突然扯起嘴角,詭異地一笑。
「我只是怕……你要是走過來,我剛剛慢跑完洗的冷水澡,就都白費了。」他抬頭,眼鏡後的俊眸,閃爍調皮的光芒,放肆地盯著她。
那審視的目光如此露骨,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慾望。
她轉頭就走。
「不理你了。」她氣鼓鼓地走回沙發,尷尬地發現,全身又開始發燙。
就這樣兩句撩撥,便讓她開始緊張……
天啊,她到底變成怎麼樣的人了?
「不理我?那可不行,你不准去理別的男人。」俞正容慢條斯理地敲打起鍵盤,溫和但堅定地說:「管他是不是你學弟。」
輕描淡寫的語氣裡,帶著無法忽視的認真。
夏曉郁回頭,忿忿地瞪他一眼。
外表再斯文都沒用,這個人,明明骨子裡就是這麼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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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曉郁慢慢的發現,原來人的習慣,真的是可以養成的。
很多年來,她都是獨來獨往,非常隨性。
並不是她喜歡這樣,而是……她習慣如此。
母親過世,父親早已另有新歡,長年住在新加坡,管理那邊的公司,一年只回來幾個禮拜。她一個人在台灣,雖說衣食無缺,卻沒有任何人管她。
上從讀書、考試,甚至是工作選擇,下至生活瑣事,她都自己作決定,好壞也自己承擔,不會有人提供意見或批評、想法。
那樣的感覺,是全然的自由,也是全然的孤寂。
不曉得有多少次,她在下課之後,一個人弧魂野鬼似地,在台北街頭晃蕩。
不知道要去哪裡,不知道要做什麼,就算回家,也沒有人在等候。
她甚至想過,就算這樣被車撞了,大概也要好幾天之後,才有人發現她不見了、可能出事了吧。
她在學校裡,也只有江成彬這個比較熟的學弟。江成彬與常人比較不一樣的性取向,讓他也成為一名獨行客。
因為重修而和江成彬同一班上課,又因為其他人都已經分好組,他們這些游離分子只得隨便找人湊合,沒想到這一湊合,就湊合出幾年的友誼。
而如今,夏曉郁的生活,有了巨大的改變。
最可怕的是,她慢慢習慣了這樣的改變。
俞正容比她年長了快九歲,是她的老師,與她平常接觸到的、毛躁的大學男生大大不同。
不但如此,他還是個很細心的人,雖然工作很忙,不過,他會注意到許多小細節。
比如他雖然不介意吃什麼,但吃飯的時候,總會哄她別挑食。
比如雖然他喜歡看她懶洋洋貓咪似的嬌慵模樣,但發現是因為她晚上都熬夜看書或寫翻譯稿,就會常常叨念,要她作息正常。
夏曉郁並不是很注意打扮的女孩,在秋涼時節還穿短袖出門時,俞正容會把外套給她穿,順便曖昧地在她耳邊說,不要露太多給別人看,留給他欣賞就好。
就連親近她,俞正容都很體貼地顧慮到她的青澀與羞赧,始終沒有越過最後的防線不說,只要她一緊張、一抗議,他一定硬生生懸崖勒馬,不管自己多麼咬牙切齒、痛苦萬分。
她沒有被這樣照顧過,錦衣玉食,卻孤孤單單地長大,看似毫無限制,卻從小就必須為自己作許多決定。
而現在,俞正容出現了。
夏曉郁承認,一開始她只是被他的外表與風度所折服,在與他相處之後,她漸漸被他的細心與關懷給感動。
心,正以驚人的速度陷落中。
尤其在他懷中時,他像個最盡責的老師,教導她認識男女間最私密,也最迷人的互動,纏綿糾纏,讓她體驗蘊含強大能量與慾望的一切。
以前她雖然也交過男朋友,卻都只是短短幾個月便分手。來追求她的,多半因為她清麗嫵媚的外貌,沒有人願意捺著性子瞭解她,一等到發現她的個性不像想像的那樣嫵媚溫柔,便厭惡地掉頭而去。
願意照顧她,忍受她的慵懶無所謂,真心關切她,為她設想,甚至管她、規定她一大堆事情的人,只有兩個--江成彬和俞正容。
她一想到這裡,便覺得有一股莫名的惆悵又淹沒自己。
自從上次江成彬拂袖而去之後,一向被動的她,罕見地破例了。她一直打電話到江成彬家裡,笨拙地探問他的行蹤。
可是,連續問了幾次,都沒有下文。
江成彬沒有跟家裡聯絡,也沒有來找她。個性比夏曉郁開朗,但骨子裡一樣孤寂的江成彬,到底最近都在哪裡呢?
一向不放過她情緒任何波動的俞正容,當然也察覺到她的落寞。
「你還在想江成彬?」說完全不介意是假的,不過,他也不想看到她那悶悶的模樣。
週末,他總是帶著筆記型電腦,不請自來地到夏家報到。兩人各做各的事,偶爾累了,俞正容就到夏曉郁老愛窩的沙發上跟她擠,摟著她親匿廝纏,讓疲憊的身心都得到撫慰。
此刻他輕吻那嬌俏鳳眼的眼角,溫熱的唇寵愛著從一見面就深深吸引住他的眼眸,一面輕聲開口。
「真的這麼在意,你就主動點去找他談談嘛。」
「我有啊。」她依偎在他溫暖的懷中,皺著眉,有些落寞地說。
雖然說得很大方,但俞正容心中實在不是滋味。
良辰美景,佳人在抱,偏偏懷中人兒毫無歡顏,心裡想的、嘴裡說的,居然是另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