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今天沒開車來,時間會來不及啊!」
小宛故作傷腦筋地歎口氣。「這樣嗎?那沒辦法,我陪你跑一趟好了。」
已經三十開外,還是王老五一個的吳伯勤立刻把握機會油嘴滑舌:「小宛,你對我實在太好了……」
看著一搭一唱的兩人,田野的眼睛瞇得更緊,額前有青筋隱隱跳動。「喂……」
「走嘍走嘍!都十一點多了,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嘍。」小宛大聲地打斷他的話,一臉無辜地甜笑。「小野,公司就交給你看啦,中午我會幫你帶麥當勞回來。」
「喂!」
「……啊,還有,」已經走到門口的小宛像是想起了什麼事,突然回頭。「小野啊,你可不可以趕快決定一下,到底是要高興呢?還是生氣?整個早上什麼事也沒在做,就一個人窩在座位上發呆,一下子臉紅傻笑,一下子又皺眉頭的,看起來真的很詭異呢!」
他楞一下,低咒一聲,臉倏地燒紅起來。
而終於忍耐不住的吳伯勤和小宛則是齊齊爆出大笑,趕在老闆發飆之前,溜出了工作室。
沉默。「……喂!至少給我帶個肯德基回來啊……我不想吃麥當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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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掛天心,周圍暈開一圈模糊的曖昧,清涼濕潤的空氣,預告即將來臨的夜雨。
關好門,踏出餐廳,她突然停下腳步。「田野?」
男人往前一步,走出陰影,手掛在口袋上,似乎有些尷尬。「要回去了?」
突然驚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身上已經沒有那股揮之不去的濃重菸味。那麼,她又是怎麼知道,那個站在角落的人是他?
「嗯。」
「我送你。」
目光移向自己牽著的紅色單車。「我有車。」
他抬頭仰望天空。「要下雨了。」
「無所謂。」
他吁口氣,無奈地攤開雙手,作出投降狀。「好,那我陪你走回去。」
她瞥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旁人無法察覺的笑意。「隨便你。」
時序脫離秋末,冬天的前奏曲從撲面的低溫開始,但是她不覺得冷。許久不見的溫度鑽入心窩,流向四肢。
「……今天還好嗎?」半晌,他終於僵硬地開口。
「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她淡淡地說:「最近景氣不好,生意也不可能好到哪裡去。你應該也很清楚吧?」
他聳肩。「我們公司的生意向來不算太好。而且我看你的餐廳裡還是常常客滿。」
「點的菜少了,也不像以前那麼大手筆。」她深呼吸,「前天跟會計點過這個月的收支,跟去年比,業績大概下滑了一成。」
「你跟會計點帳?餐廳的老闆呢?」
她瞥他一眼。「柯伯伯回大陸去養老,兩年沒回來了。」
「餐廳是他的吧?」
「對。」她簡單地回答。
「你到底一個月領他多少薪水?除了當大廚,還要幫他營運整間餐廳?」他瞪著她,一臉不可思議。
她沒有回答。
不知道為什麼,以前像這樣會惹惱她的問題,她最近卻總是能微笑以對……是她真的心軟了?或是那袋蘋果的威力真的這麼強大?
他瞇起眼睛,審視低頭不語的她半晌,終於歎口氣。「結果,你還是那個班長啊,根本沒有改變。」
「什麼意思?」
他撇撇嘴,乾澀地開口:「以前我認識一個班長,雖然討厭死了某個無辜的轉學生,可是老師叫她去當導遊,帶那個轉學生認識環境,她還是乖乖去了。真不知道為什麼,做班長又沒有薪水領,那麼盡忠職守?」
她忍不住微笑。「你才不無辜。」
「我覺得我很無辜。」他搖頭,「不過是看一下內褲而已,你就發了整個暑假的脾氣。」
「怎麼?」她冷聲問:「你還知道原因啊?我以為你根本不知道。」
他低聲笑。「當然,你以為我是笨蛋嗎?班長。」
她瞪他一眼。「以為?你本來就是笨蛋。」
「好好好!」他投降。「我是笨蛋。」
她靜了下來,又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柯伯伯年紀大了,最近的一些氣氛有時候又讓老人家不太舒服。『天下御苑』本來就要收起來,當初是柯伯伯說如果我願意來做的話,他就把餐廳交給我,他老人家要躲回老家享清福。」
「但是『天下御苑』的營運比以前好得多,你可是幫老闆賺了大錢。」
「我的薪水不低。」她提醒他。
「比不上你應得的。」
她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他。「田野,你怎麼比我這當事人還要計較?」
他張開嘴,又閉上,不悅地瞪她一眼,不肯回答。
她壓下嘴角不斷湧出的笑意,揚高頭,繼續往前走。
他不會懂的,或許沒有人會懂,現在她所需要的,不過是一份自我的滿足。何況柯伯伯給她的薪水,以一個太過年輕,又沒有驚人資歷的廚師而言,的確算是高了。至於要負責額外的餐廳經營,她並不在乎這些。
「別的不說,至少柯伯伯尊重他的員工。」她淡淡地說。
他看著她,似乎懂了。「比起『周家莊』?」
她沒有回答,因為不需要。
走近公寓門口,他停下腳步,猶豫地開口:「啊……」
她抬高眉,疑問地看著他。
「那個……我……最近……」他似乎找不到適當的話,「反正就是……因為最近有些工作要忙……」
看著說不出話的男人,突然察覺他可能想說什麼,不知為何,胸口像是突然坍了一塊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是一直希望他不要像現在這樣,每天到餐廳報到嗎?為什麼他真的開了口,她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失望?
她……變得軟弱了。
「『天下御苑』少你一個客人,不會倒閉的。」她低下頭,冷冷地說。
他瞪著她,似乎對她的反應感到不解。「你在說什麼?」
「我說,」她抿緊嘴角,「如果工作不方便的話,你可以不用每天晚上來『天下御苑』吃飯,更不需要跟我報告。」
男人的臉色瞬間發青,下一秒鐘,又轉成火紅。
「呂奉先!」他咬牙切齒。「你可不可以聽別人說完話!?」
她抬起眼,看向他陽剛氣十足的五官。「你想說什麼?」
天空飄下細雨,紛飛的銀絲沾上他扭曲的臉龐,不甚明亮的路燈閃爍映照,幾乎像是心痛的表情。他看著她,許久。「……算了!」
幾乎是相同的台詞,她有一種荒謬的熟悉感。
「田野!」
轉身想要走的男人立定腳步,斜過頭,狠狠地看向她。「幹嘛?!」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問這個做什麼?」他橫眉豎目,「反正你根本不想知道!」
她深呼吸,輕聲呢喃:「……如果……我說我想知道呢?」
剛剛的氣勢頓時餒了一大半,男人懷疑地瞥她一眼,低聲嘀咕:「真的嗎?」
「田野,你到底說不說?」
他掙扎一下,還是開了口:「我只是想說:反正我這一陣子下班會比較晚,我就到你店裡吃完飯以後,等你下班一起回來。」他聳肩,若無其事地別開視線。「別誤會啊,這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媽說你一個女孩子家,每天這樣晚歸,你家裡現在又只剩下你和奉全兩個,不太安全,說我反正要去你那裡吃飯,不如就等你一起回家。」
看著臉燒得通紅的男人,以為早已埋葬的悸動再次悄然浮現。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田野這個笨蛋對她好,好到街頭巷尾人盡皆知,好到她就算閉上眼睛,也會有看不下去的旁人主動來告訴她。可是,她需要的,難道只是一個對她好的男人?「那件事」……難道只需要溫柔就可以一筆勾銷嗎?
或者,她該捫心自問:這麼多年的時間,還不足以消掉她心裡的疙瘩?她的驕傲,真的有這麼重要?
她沒有辦法決定……她沒有辦法確定……她想要的愛情,是這樣的嗎?
「田野……」
那雙銳氣十足的眼睛猶豫地看著她,似乎在緊張地等待著她接下來的回答。
「咦?奉先、小野,」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任何可能的發展。她抬頭望向田疇和善的微笑,不知道自己應該感到慶幸或是懊惱。「你們兩個站在這裡做什麼?下雨了呢,小心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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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痛恨哥哥的一天。
十八歲的田野憤恨地將書包砸到床上,瞪向書桌前正在啃書的兄長。
田疇一臉認真地繼續研讀著厚重的原文書,沒有發現剛剛進門的弟弟一臉的不悅。
見了鬼的!他怎麼會喜歡上那隻母老虎?怎麼會蠢到以為那只沒心沒肝的母老虎可能對他也有一點點同樣的感覺?
最笨的是,他今天還差點在總統府前面,當著一堆阿兵哥的面跟她告白!
他,田野,又不是沒有女孩子要。進高中這三年,每次跟女校去聯誼,他也拿過不少女生的電話,可是不知道怎麼地,每次認識別的女孩子,他就會下意識地把她拿來跟母老虎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