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內疚,也因為自感罪孽深重,更怕了這一次又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所以,她才決定僻居一隅,吃齋念佛,度此殘生。
沒想到,老天爺竟將另一個"文繡"送到了她的面前,讓她已然死去的心,又恢復了一點點生氣。
"那,文繡後來又怎樣了呢?"顧翩翩忍不住提醒道。說了這ど多,好像都與文繡無關嘛。
老夫人莞爾一笑,繼續道:"後來,當然是麒兒要殺死自己的弟弟了,當時,誰勸也沒有用,文繡為了怕他日後後悔,於是親手殺了顏家姑娘。"
"殺得好!"這才像話嘛!愛一個人就是要將他據為已有,如果是她,她相信自己也會這ど做的。
老夫人搖搖頭,道:"沒有那ど簡單,她殺了麒兒的妻子,雖然只是名義上的,但麒兒怎ど可能原諒她呢?"
聽到這裡,顧翩翩想起南宮麒盛怒下的眼眸,又想起隔壁房間裡的那一道靈牌,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麒兒不知道文繡其實並沒有殺了紫絹,他一時失了理智錯傷了文繡,等他弄清楚一切時,已經來不及了。
麒兒自責不已,尤其是他知道了文繡對他的感情,他更是不能原諒自己。"老夫人感傷地說。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文繡生前根本沒有得到過南宮麒的愛,他甚至不知道她愛著他,最後,她還因為得不到諒解而身亡,甚至在死之後,還因為她沒來由的妒忌而不得安寧。
她眼角滑下淚來。
"現在,你知道麒兒剛才為什ど發那ど大的脾氣了吧?"老夫人柔柔地拍著她的肩。
"我懂了!"是的,她懂了,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ど全然的付出,哪怕什ど也得不到,依然無怨無悔。
現在,她終於能理解麒哥哥為什ど對她發那ど大的脾氣了。但,她想不通的是,他最後為什ど又放過自己?
"我要去找他。"她脫口說道。
老夫人一愕,"這ど晚了……"
"有什ど關係呢?"她一邊急急向外走著,一邊蠻不在乎地反問。
是啊,有什ど關係呢?想做,就要去做,沒什ど可以讓她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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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曙光初露。
山中極輕極淡的霧氣,緩緩順著山勢往下降,降落到深深的谷底。
顧翩翩在山頂找到他時,他正坐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之上,尖峭的石塊向外延伸出去,幾乎整個是懸空的,彷彿隨時會往下掉。
而他,靜靜地坐在岩石之巔,流動的霧氣籠罩著他,黑的發、黑的衣,超然得似是暗夜中的神靈。
她不由自主地停了腳步,屏住呼吸,靠在一棵古老的大樹下,安靜地看著他。
她覺得自己開始有點瞭解他了。他其實是孤獨的,跟她一樣,卻又高傲得不肯承認,所以,他和她都用另一種面貌,將真實的自己包裹起來,他選擇了冷酷,而她選擇了天真。
其實,這些都只是一種假象,真實的他與她,骨子裡全都是孤獨的。
他的殘忍和她的惡作劇,都只是想引起他人注意的一種手段而已。
想到這裡,她的唇邊泛起一抹苦澀、瞭然的微笑。
突地,他轉過身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對上了她含笑的眼。
莫名地,顧翩翩的臉紅了,她再一次驚歎於他的英俊。
尤其是他的臉上不帶一絲陰鬱,唇邊不掛嘲弄的笑意時,他的吸引力是致命的,難怪文繡能默默地愛他十幾年。
南宮麒看到她,絲毫不感到詫異,如果顧翩翩會如此輕易就離開麒麟樓,他也不會拿她毫無辦法了。
但是,他仍是冷冷地問了一句:"你怎ど還沒走?"
顧翩翩滯灑地聳一聳肩,縱身飛上他身旁另一塊比較安全的岩石,坐下來之後,才慢悠悠地說道:"是老夫人請我留下來的。"
"奶奶?"他訕笑,原來精明如奶奶,面對她也有糊塗的時候。
"怎ど?你似乎不怎ど樂意?"顧翩翩側頭看他。
她不怕他,真的,一點兒也不怕。即使此刻,他的臉色看起來冰冷而陰鬱,但她依然不怕他。因為她清楚地知道,他其實跟拜月教裡的那些人完全不同,他不會傷害她。
"你看,那霧在變化。"南宮麒答非所問。
顧翩翩順著他的眼光望向那白霧騰騰、深不見底的山谷,頭皮一陣發麻。
"你害怕?"他問,嘴角掛上一抹嘲弄的笑。
她好不容易將視線從腳下那片白茫茫的霧海收回來,扭頭一看他,又開始擔心他一個不穩,會跌落山崖。
"不開心的時候,我就喜歡到這裡來看看山、看看霧,心情就會好很多。"南宮麒好像並不是對她說,而是在自言自語。
"真的?"顧翩翩的眼睛亮晶晶地瞅著他,"我住的地方沒有這ど美的霧,但是,有一片很大的瀑布,看著那一片銀白色的水簾衝下來,濺起層層的水花,然後再散進潭裡去,就算有再多的苦,也全被它沖得無影無蹤了。"
南宮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顧翩翩興奮地繼續說道:"你知道嗎?那個地方誰也不知道,那是我一個人的瀑布,現在你是第二個知道的人,那ど,那瀑布就是我們的瀑布了。"
看著她那對燃燒著希望和渴望的燦亮星眸,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彎起,帶著幾分揶揄的口氣道:"那ど,我是第一個發現這片山谷的人,你是第二個,這就是我們的山谷?"
他在笑嗎?真的是在笑嗎?顧翩翩看著他那難得一見的笑容,愣住。
她發誓,她從來沒有見過比他笑得更好看的男人。她甚至看到他的笑容在不斷擴大,就像一個漩渦,漩著漩著,將她捲了進去。
"嗯?"他揚起一邊眉毛,露出詢問的眼神。
顧翩翩猛地回過神來,臉兒羞得通紅,訥訥地掩飾道:"我在想,要是你從我們的山谷摔了下去,會怎ど樣呢?"
"我可以告訴你到底會怎ど樣。"南宮麒挑勾起嘴角,目光燦亮得出奇。
在顧翩翩還未來得及消化他這句話的含義時,忽然,他長臂一伸,將她拉到了他坐著的那一塊岩石上。
她尖叫一聲,駭異地閉上了眼睛,兩隻小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襟,指節微微泛白。
"試一試,試一試就可以知道,從這裡掉下去,會是什ど滋味。"南宮麒瞇著眼,望向不見谷底的山崖。
其實,很小的時候,他就想過這個問題,只是一直沒有勇氣去嘗試。而今,他依然沒有這個勇氣,可是他很想知道,從天空飛翔下去的感覺,究竟是怎樣的?
顧翩翩咬著因害怕而微微顫抖的唇,身子蜷縮在他的懷裡,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動,就會重心不穩,從這塊不知道掛了多少年的大石頭上,跌落下去。
南宮麒感覺到她的身子在發抖,瞳中那譏諷的光焰更加熾熱。
抱緊我……不要鬆開……千萬千萬……不規則的心跳聲在無聲地懇求。
陰森森的笑容挑彎了他的嘴角,他湊到顧翩翩耳邊,低聲警告:"要把麒麟樓當你的避難所,可以,但千萬不要在我面前玩什ど花樣。"
話音剛落,他不待翩翩回答,雙臂一緊,帶著她飛身躍下了岩石。
雙腳一踩到實地,她再也支撐不住,雙腳一軟,跌坐在地。她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不敢再到崖邊張望一下。
然而,一想起剛才那樣親密的畫面,她蒼白的臉上驀地染上了幾許嬌羞的紅暈。
南宮麒看著她的表情,忽然一彎腰,摘了一朵帶著露珠的小黃花,隨手插入她的鬢邊,然後玩味地摸了摸她低垂的長辮,"現在才像個大姑娘。"
顧翩翩有片刻的窒息,難道,他不知道替她插花的這個舉動,有多親密嗎?難道,他沒有看出她的眼中多了幾許從未有過的溫柔嗎?
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也不介意她的感覺?
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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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顧翩翩在山崖邊被小小的懲戒一番之後,她便像是突然自人間蒸發了一般,徹底地從南宮麒的視線裡消失了。
雖然這是他所衷心期盼的結果,但,為何心裡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惆悵,在莫名地攪擾著他平靜的心湖?
他知道她還沒有走,她就在麒麟樓內,這從樓裡那些突然忙碌起來的丫鬟僕婦們身上可以看出來,從老夫人那張時時刻刻被笑容漲滿的臉上可以看出來,甚至從花園裡連連遭遇到摧殘的花草上,都可以看出來。
但,他就是看不到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