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雲追日抽出腰間折扇,刷地一聲揮開,輕輕煽動著,神色悠然自得,「再過不久,大家就有很好的理由可以聚首。」說著,打趣的目光流連在風玄和上官沅兩人之間。
風玄但笑不語,上官沅則是紅了臉,神色有三分羞澀、七分喜悅。
此時,一道金色的霞光射入飄嵐閣,慢慢散佈開,將合裡的對象都染上一層淡金色。
突來的變化轉移了上官沅的注意,她側頭望向霞光射來的方向,立時張大了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
落日的耀眼金光將整個天空染成金黃,同時淡淡的紅自日輪邊緣擴散至天際,?爛亮的金黃摻上一抹紅暈。遠方屋頂的琉璃瓦反射霞光,光芒竄動,有如粼粼波光。
見她看得出神,雲追日朝一旁的婢女們打了個手勢,她們立即打開了飄嵐閣裡所有的門扉,一瞬間,燦爛霞光充滿整座樓閣。
「上官姑娘,風景還合你意嗎?如果喜歡,不妨到外頭瞧瞧,視野會比較好。」
上官沅開心地點點頭,挽起了風玄的手,「哥哥,陪我到外面看風景好嗎?」
「你去就好,我在這邊瞧。」他輕拍了下她的粉頰,溫柔一笑。
絢麗暮色早已迷住了上官沅,沒多想,她輕快地步出樓閣,一旁的婢女也在雲追日的示意跟了上去。
她一離開,雲追日便收攏了折扇,舉杯輕啜美酒,含笑輕語,「有話請說吧。用得上我的地方,自是義不容辭。」
風玄一怔,隨即明白雲追日是故意支開上官沅和婢女,以便自己開口;如此說來,他也猜到了他來訪的目的。
「你都知道了?」
「在你們來之前,我在城門遇見小漓,她說了一些你和上官姑娘的事,因此猜到了一些。」
事實上,風淨漓根本是一路從城門跟著雲追日到停雲山莊,得意洋洋地誇耀自己撮合風玄和上官沅的功績,約莫一個時辰前才離開。
「原來小漓已經到了。」風玄點點頭,斂容肅色,誠懇地看著雲追日,「這件事我已考慮許久,只是不好開口,然而?
了沅兒,只好說了。」他將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後,靜待雲追日的回答。
雲追日微微一笑,神態優聞地替風玄斟了杯酒,才不疾不徐地開口,「你會擔心是理所當然的,然而上官姑娘看來並不像柔弱的女子,即使有什麼輩短流長,應該不會受到太大打擊。」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願她面對這種情況。」風玄的目光飄向外頭的上官沅,眼中淨是溫柔,「我希望她一直這般無憂無慮,單純而快樂。」隨後,他將目光調回雲追日臉上,「你願意幫忙嗎?」
「你都開口了,我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多謝。」他頷首致謝,露出了輕鬆的笑容。既得雲追日允諾,他的心又安了幾分,幾乎已經篤定事情將會很順利。
正當風玄這樣想時,忽聽雲追日道:「如果我是你,我會擔心的不是那些世族,畢竟那些人都懂得見風轉舵的道理,上官姑娘既有靠山,他們不至於太放肆,反倒是上官姑娘的母親比較難應付。」
風玄一時愕然,疑惑地看著雲追日。
「數年前,我和樓意蓮有過幾面之緣,對她的眾人雖稱不上瞭解,但以我所見所聞看來,你想娶上官姑娘?妻,只怕還得受她刁難一番。」雲追日輕啜了口酒,續道:「世人多是趨炎附勢,然而梟幫偏偏反其道而行,他們對你的世子身份根本不以為意,甚至會認為它是種負擔,何況你又是風幫的……」顧忌附近尚有旁人,他就此打住,不再多言。
「你的意思是,他們會認為我在利用沅兒?」風玄緊擰著眉,神色有些僵硬。
「難免有所顧慮,畢竟你的身份特殊。」
他微微垂首,握緊了拳頭,低聲道:「但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雲追日輕描淡寫地道:「你沒有,別人或許有。」
他沒有明說「別人」是誰,但風玄心中明白,那指的是他的父親,或是皇上。
即使他不以利益觀點向父親要求同意這樁親事,父親自然會聯想到這方面,而皇上……皇上的考量只怕也是同樣的……突然,夏侯應天的一番話在風玄耳邊響起──如果你願意委屈些,將她娶回家,或許可以借此滲入梟幫內部,乘機併吞梟幫,即便不成,也可以壯大風幫的勢力。
即使自己不作如是想,但身邊的人卻喜歡多加牽扯、妄下定論,這一點讓風玄懼感到煩躁,猛地灌下了一杯酒。
察覺他的煩躁,雲追日淡然微笑,一邊?他斟酒,一邊勸解道:「只要你是真心的,何必擔心別人怎麼想。」
「我的身份不容我無視他們的想法。」風玄勉強扯動嘴角,笑得有些苦澀。
雲追日幫自己也斟了杯酒,然後揮開折扇,輕輕撿了幾下,聞適地啜飲美酒,緩緩地道:「不擔心並不代表無視。」
「為何這麼說?」
「娶她對風幫有利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你以真心相待也是事實,這兩件事實並不牴觸,只不過他們見到前者,你見到後者,僅此而已。你可以重視他們的想法,卻不必擔心他們扭曲了你對上官姑娘的心意。」見風玄凝神思索自己的話,表情漸漸舒緩,雲追日微微一笑,續道:「樓意蓮當然不可能相信朝廷對這件婚事絲毫沒有別的意圖,因為事實就是如此,但是她卻可能相信你是真心想娶上官姑娘。因此你該想的,不是如何讓他們沒有這樣的想法,而是如何讓樓意蓮相信你的真心。」
風玄露出笑容望著雲追日,輕吁了口氣,「不管是過去或現在,你總是能想得比我多!」明知不能以年齡判斷一個人的想法,然而面對小他數月的雲追日,他對自己的思慮不周,難免有些慚愧。
「不過旁觀者清罷了。」
雲追日答得淡然,但風玄並不認為只是如此,卻也沒再多說什麼,只誠懇地道:「關於取信樓意蓮的事,不知你有何建議?」
沉吟片刻,雲追日道:「不敢說建議,只是一些個人的見解。我想,你應該已經見過樓羿堂了,不如從他那邊下手。」
「願聞其詳。」
「樓意蓮敢讓女兒久居王府,料想必定吩咐過樓羿堂要留心注意,既是如此,他對你和上官姑娘的事應該有一定的瞭解。畢竟梟幫並非浪得虛名,只怕王府裡已多了幾隻夜梟在觀察你們。」
風玄點頭表示同意。以他的武功,只要仔細留心,一般采子便躲不了;是以沒幾日,他就發現梟幫的探子在暗中窺探,只是他們嚴守分寸,僅僅跟在上官沅身邊,沒有任何不軌的舉動,他也就由著他們查看。
「既然樓羿堂有所瞭解,何不開誠公佈的與他談談?用不著顧忌利害關係,因為對於事實,否認只是欲蓋彌彰,坦然提起反而證明你心中無此邪念。以樓羿堂的性格,只有這樣才能說服他相信你的誠意,願意助你試探樓意蓮的意思,或是幫你說點好話。」說完話,雲追日舉杯啜飲,靜待風玄的反應。
風玄沉默地想著。當初和梟幫接觸正是雲追日從中穿針引線,他自然清楚梟幫的作風,因此他的建議應當能切中要點。先前和梟幫應對的經驗看來,要取得他們的信任,第一要件便是「誠」字,因此自己才會將風幫幫主的身份告知梟幫的幫主與四堂主,以得到他的信任,進而合力查探叛亂者的陰謀。
思索片刻後,他露出了微笑,愉悅地道:「多謝你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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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玄接受雲追日的建議後,當晚獨自拜訪了樓羿堂,順利的得到了他的認可。然而樓羿堂卻不保證其姐樓意蓮會輕易答應婚事,只說會幫風玄探知樓意蓮的意思。
即使如此,風玄對自己與上官沅的未來仍是抱持著信心。
在洛陽又待了兩天後,他們回到了長安。
他本以為休息數日,公事大概積了不少,誰知原先進行到一半的事情都已處理完畢,也沒有其它事務要忙。詢問之下,他才知道,原來他在洛陽的時候,夏侯應天自請接下他未完的工作,替他處理了不少事。
聽到這消息時,風玄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接下來的日子裡,一切又回到常軌。風玄盡心致力公事,他和上官沅的感情也穩定進展著,直到樓羿堂的回音傳來──望著手中的信,風玄為難地皺著眉。
見主人皺眉,湯劭平擔心地問道:「世子,莫非上官夫人反對您與上官姑娘的婚事?」
風玄搖頭,「她答應了。」
「既然如此,您又為何愁眉不展?」
「因為信裡要求我親自到金陵迎娶。」他放下信,露出苦笑,「雖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金陵與長安相距千里之遙,一來一往至少要耗上兩個月,我如何能分得開身?原先是希望能以洛陽的梟幫分舵?迎親之所,如今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