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小姐小姐!書來了書來了!」林懷安叫道。
剎那之間,魚半月圓臉充滿光彩,接過那本書,用力地翻了翻,然後高興得像八爪章魚緊緊抱住他。「我出書了!我出書了!」
出書?她不是不接受他的建議嗎?雖然被她抱住,仍是勉強拿過這本書,書側是南亞齋印的,上頭的確是她的名字。
他隨意翻了翻書的內文,跟平日他抄寫的稿本不太一樣。
「是小姐自娛時寫的稿本。」林懷安在旁解釋:「那次在去恭圍的馬車上,小姐跟我們聊起她自娛的故事,是才子佳人哦,爺,裡頭的吳大祥跟您一樣,是書肆老闆,他愛上了死對頭的書肆女老闆,而且守身如玉,一生一世只守著她,絕沒亂瞄過其他女人。那天施夫人聽了很感動,於是前幾天帶著朋友過來看稿本,好幾位夫人都為吳大祥的深情哭了呢,她們很希望收藏這本書,所以跟南亞齋聯繫,先采預購,再先以南京為鋪書據點,雖然也是限量發行,可小姐好高興喔。」
殷戒聞言,隨意翻了幾頁,看見書內吳大祥英勇地橫掃千軍,從賊窟救出女老闆……不是書肆老闆的故事嗎?為什麼會扯到千里外的賊窟?
「殷戒,預購的都是女人哦。」她眉開眼笑的,臉上帶絲柔情。「連施大夫人都有預購,雖然數量不多,可是有人為我的稿本哭了,我好高興。」也好難過。原來在這個時代的女人,也渴求著一生一世的真情。早知如此,她也為要違背自己的心意,去寫些附和這個朝代的淫亂故事了。
「那你願意回家了嗎?」
「唔……」對上他的瞪眼,她扮個鬼臉,笑道:「好啊,但是你不能再逼我吃了,我要減肥!而且你要允我一件事。」
「允你一件事?」
「今天晚上看完這本書。」她笑容可掬的。
「……」
☆☆☆☆☆☆☆☆☆☆ ☆☆☆☆☆☆☆☆☆☆
當晚——
在她期待的眼光下,他捧卷就讀。
僅此一次,從此以後不管她出了幾本書,他都不曾再看過。
尾聲
尾聲之一
「好冷好冷好冷!」外頭下著雪,風聲拍打著窗,像是小時候以為妖魔鬼怪來捉人,嚇得她睡不著。
現在她睡不著,是因為太冷太冷了。
把自己包得像是蠶蛹,還是覺得冷,無法相信竟然有人能在這種大雪紛飛的日子裡出門。
「可惡!」她赤腳下床,快步奔到門口,卻沒有勇氣打開門。這個混蛋男人,去了一整晚還沒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回應她內心的抗議,外頭老舊的樓梯發出「吱吱」的聲音,像有人上樓了。
她熱切盯著門板,沒一會兒,門被推開,走進一名二十八、九歲的男子。
「殷大爺,你總算回來了!」
在殷戒還沒來得及回神前,就見她像八爪章魚一樣跳纏到他懷裡。
他連忙抱住,暗暗吃驚了會兒。「你怎麼這麼冷?」看向火盆,依舊有火,屋內的溫度對他而言恰恰好,甚至再涼一點也無所謂,她卻像是剛在冰天雪地裡走一遭回來似的。
「好冷好冷,冷死我了。」連忙又跳下他的懷裡,瞇眼瞪著他。他低頭一看,回來的路子上,他並不是很專心在撐傘,衫上好幾處被雪水浸濕,難怪她又冷得離開他。
「你先上床吧,我隨後就來。」
「殷大爺,你確定你要上床嗎?」
殷戒脫了外衫,看她一眼,笑道:「下上床,難道要睜眼到天亮嗎?」
「你身上有股味兒,」
他沉默一陣,才解釋:
「我剛接手自己的商行,來京師不就是要跟人談生意,你不也知道?」難怪她寧可受寒,也不親近他。
他走前兩步,縮短彼此的距離。她的眉頭皺起,卻沒有說話,殷戒俯下頭輕輕吸吮她的唇瓣,暗地將她摟進懷裡。
「你嘗到什麼味道了?」他啞聲問。
「酒味。」
「我是喝了幾杯,不過你是知道我的,酒跟藥對我都沒效,我也不愛碰人。」
她當然知道,他不只對催情藥沒行什麼感覺,連偶爾受了點風寒,服的藥好像也沒有效,可以想見當年他到底曾吃了多少藥,搞壞了這一部份。
她歎了口氣,實在忍不住了,緊緊地抱著他,咕噥:
「冷死我了。」習慣了他的氣味,真討厭聞到這種味道。他不太喜歡性行為,她也相信他根本不會對青樓姑娘出手,但對於談生意就得上妓院這種觀念,她實在很無法苟同啊。
殷戒乘機抱她上床,放下紗帳,才跟著上床一塊共眠。
「你要是跟我成親了,我可以想辦法找個藉口,請那些老爺們改個地方。」
「唔唔。」含糊發出幾個單音節的字,當作沒有聽見。啊啊,果然還是人的體溫夠溫暖,四肢向他投誠,巴不得把他當棉被蓋。
毆戒盯著自己懷裡的無尾熊,很平靜地說道:
「難道你要人家當你是殷府的家妓嗎?」
懷裡的身子頓時一僵,慢慢地仰臉瞪著他。
「你說什麼?」
他神態平靜,語氣也很平靜,完全聽不出任何一絲異樣。
「我可以為你在南京城裡闢謠,但京師我鞭長莫及,今日有人問我,我不是帶了名家妓出門,怎麼沒一塊過去讓他們瞧瞧?」
「我不是家妓!」她罵道。
無視她兇惡的臉,他道:「這兩年來,你哪天不是跟我睡在同一張床上?你的身子我也不止碰過一次,你沒名沒份的,不是家妓是什麼?」
「是情人!是情人!」可惡!這個混蛋!把她當專屬妓女看待嗎?狠狠在被裡踹他小腿骨。
他不痛不癢,只是很無所謂地說:
「也許在你家鄉這種行為不算什麼,可在這裡,不成親,你的身份僅此而已。」
「你你你……算了,睡覺!」
殷戒皺起眉。這女人……到底把他當什麼了?私訂終身兩年,她壓根沒要成親的意思,他咬牙:「你真要這樣一輩子嗎?」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如果真這麼說,可能今晚她就得一人睡了。結了婚,不過是一個名份而已,她當然無所謂,只是——
「那就當我們今天晚上成親了,等回南京公告大家,多方便。」她含糊地說道。實在忍不住,兩手鑽進他衣內,貼著他溫熱的肌膚。「怎麼這麼不公平?我冷得要死了,你卻好像剛從夏天過來一樣。」
原本殷戒聽見前段話有點惱了,後來聽她聲音顫顫,知道她是真的冷得要命。心頭一軟,將她整個身子納進他的懷裡。
「早跟你說,這幾月京師冷得緊,你一定受不了的。」
「我捨不得離開你嘛。」
他微哼一聲,沒有戳破她的謊言。她根本是想來京師看看半月書鋪開分鋪的可能性,順道看看她的書賣得如何吧!
溫熱的掌心輕輕壓在她白嫩的臉頰,她滿足地歎了口氣。
「我可不想拿你當妓女用,半月,你是我唯一重視的女人,再拖下去,人人真要以為你只是我洩慾的工具,你是半月書鋪的老闆,你要你的書鋪因為你敗壞的名聲而倒閉嗎?」
話一完,殷戒就看她又抬頭瞪他了。早該知道她書裡寫著什麼女人要做大事業,也包括她!半月書鋪簡直是她的生命了。
「你該知道這裡的閒話有多可怕的殺傷力。」
「……我討厭……」
「什麼?」
「我討厭麻煩。」她咕噥。
就這樣?就因為討厭麻煩,所以不想成親?殷戒難以置信。
「鳳冠有幾斤重吧……我怕我撐一個晚上會死於非命,以後人家叫我殷魚氏,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她用力深吸口氣,說道:「好吧,要成親就來吧!」當縮頭烏龜也夠久,成了親他也安心,她就委屈點當殷魚氏好了。
殷戒心裡大喜,緊緊抱住她,吻上她吐氣出來都涼的小嘴。這麼冰涼,讓他的心都微微泛痛了。
「殷大爺,你在做什麼?」
「你不想要嗎?」他沙啞問。
「嗯……好冷喔,請原諒我這個家妓今晚沒法服侍您了。」
「……」他想起她很記仇的。
「先說好,你以後可別叫我夫人夫人,我也不叫你老爺!」
「這是當然。」他習慣叫她半月了。每叫一次她的閨名,他心裡總有一種踏實感。不管他上哪兒,總有個叫半月的女人等著他、愛著他;不管他接下什麼商行,因為有個家了,才會全力以付,不像以往漫不經心……雖然他的女人有時脾氣是怪了點。「就算你老了,我也只叫你半月。」他柔聲道。
「……我有點害伯……」她抱怨。
「害怕?」
「我怕萬一沒有孩子怎麼辦?」他不是縱慾的男人,但這兩年彼此纏綿的次數不能用屈指可數來算,她也沒有刻意避開危險期啊。
殷戒一愣,隨即失笑:「我無所謂。」有沒有殷姓流傳,他並不在乎。何況殷姓的血沒傳承下去,也許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