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塞!剛才點歌一萬,現在出手又是一萬,等於是三場演唱的價碼。
何歡眼睛都亮了。
「又不是要你陪客,藉口不會喝酒,沾一下,你也沒損失,我也好做人。奎兄該不會嫉妒啦,哦。」
玻裡當真把奎子視為籐君的戀人了。
人家都說到這樣,再不給面子,也太拿翹了!
於是紫籐君首度來到台下,每個人都朝他舉杯,他微微頷首致意。
那個出手大方的豪客瘦皮猴,據說是個黑社會老大,性好此道,但總是偷偷摸摸的,不是很常來,更不敢讓黑道的弟兄曉得,每回來,都只帶著兩個貼身保護,但他的惡形惡狀,即使在酒吧裡也毫不收斂,許多同性戀者都受過他的欺凌,敢怒而不敢言。
但對於紫籐君,他倒是不留難,還假裝紳士地,在
紫籐君手上輕輕一吻,就放他離開。
對那噁心的一吻,何歡差點沒吐出來,趕緊要溜進後台廁所洗個乾淨。
但何歡悶頭快走,卻被另一個朝他舉杯的人擋在眼前。
何歡驚得心臟差點進出來!
這陰魂不散的傢伙!.
「肚裡可以撐船的女孩,敬你!」李靖華盯著一身白衣飄然的紫籐君,覺得心裡一緊,嘴裡就故意吐出損入的話。
「啊?」何歡以為身份被識破了,一個沒站穩,踉蹌一下,杯裡的酒不小心向前灑去——
竟潑了李靖華一臉。
李靖華真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怎麼他就活該倒楣,屢次栽在這個惹人愛憐的「小魔妖」手上嗎?他應該生氣的,但他一點也氣不出來。
他折磨自己十二天,終於按捺不住,還是又來了。
「對,對不,起,我——」何歡吶吶地紅了臉。
「能讓你緊張得連酒都潑出來,是我的福氣吧?」
李靖華自我解嘲,想扳回一點自尊。「沒想到你是個男的,我完全被你騙了!」
「嘎?」何歡腦袋飛快轉著,原來他根本沒有識破,反倒是被蒙了。
這一轉念,反應極快的何歡,定下心了。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我曾經騙過你嗎?我不記得我們曾經見過呀!」又是紫籐君慣有的淡漠表情,英氣的臉上,水靈靈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帶著些微純真的疑惑。
李靖華愣了愣,他又認錯人?
但天下會有如此相像的人嗎?
李靖華被搞糊塗了。
大飯店裡楚楚動人的長髮女孩,××大學門口毫無修飾的叛逆女孩,台上妖嬈多姿的紫籐君,台下俊俏無邪的白衣青年,乍然一見,真的好像好像,但仔細回憶,卻又似乎各有特質,不像是同一個人。
「我們真的見過嗎?」紫籐君表情認真,絲毫不容懷疑。
「哎!我大概又認錯人了。」李靖華無力地說。
「沒關係。」紫籐君悠然一笑,微微點頭,「原諒」
了李靖華,轉身離去。
SUNSHINIA CANNA SUNSHINIA
進了後台,何歡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她緊張得手心冒汗,連內衣都濕了。
何歡把經過告訴奎子。「我不要再唱下去了,我遲早會被揭穿的,我不要再唱了,我再想想其他辦法賺錢……」何歡還驚魂未定。
「你放心,不會有事的,你既然已經騙過他,讓他以為是他自己搞混,他就不會再來了。」奎子自信滿滿地安慰何歡。
但是他錯了。
李靖華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
他向來自許腦筋清晰,記憶力比電腦還好,怎能忍受一再認錯人的奇恥大辱?他一定要搞清楚,尤其要搞清楚自己內心百般翻騰的情緒。
從來沒有一個女孩——讓他這樣魂縈夢繫——不!或者該說是一個男孩,該死!他競為了一個男孩子心煩意亂?
這是多麼滑天下之大稽的怪事?
在女人堆裡無往不利的李靖華竟喜歡一個男孩
子?這話傳出去豈不被笑掉大牙家裡的人、師長、朋
友……又會以什麼樣的眼光來看他?
天哪!他甚至才見過紫籐君「兩眼」,一次是第一回他首度登台試唱,一次是他按捺不住又到酒吧去,想藉機與他打招呼——不不不,他究竟是見過「他」或「她」幾次呢?
李靖華真是混淆了,但他一定要搞清楚一些事。
他幾乎每天去酒吧報到,而且只在紫籐君上台的時間之前五分鐘左右進來,看完紫籐煢的表演後,付了錢就走。
專程來捧紫籐君場的人不在少數,但像他這樣不多逗留的,而且總是孤獨來、孤獨走的,卻只有一個。
因此來的次數多了,就很受到注意。
通常這類獨自到酒吧來的客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定會要坐台公子陪酒的。
雖然酒吧本身並不兼營色情仲介,但若客人和台公子彼此有意,經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影響到酒吧,對於場外交易,總是視而不見。
而這也正是坐台公子們最大的收入來源,否則單靠坐台,一個月買不了幾件好一點的名牌衣服。
但李靖華卻不要任何坐台公子,連自動坐過來聊聊的,都不受歡迎地被趕走。
由於李靖華高大帥挺、氣質好、年紀輕、體格又棒,以同性戀圈裡的標準,條件算是不錯的,因此有些同性戀者都會找機會上前搭訕,但都會被他狠狠罵跑。
在這裡,他是個大怪物,而且是被紫籐君那個妖孽迷失心神的超級大怪物!這話是酒吧的首席紅牌歌手小傑說的。
「紫籐君有什麼好?我大紅大紫的時候,他臭小子都還不知道在哪裡呢!」小傑咬牙暗恨地說。
通常是小傑瞧得起的客人,他才會去應酬幾句、陪人喝杯酒的,那天,他的檔排在紫籐君之後,正是客人最多的時段,等待上台前,他好意去向李靖華媚笑著討杯酒喝,李靖華竟不識好歹,揮揮手要侍者送杯酒給小傑,卻冷冷地說:「請你喝酒沒問題,但拜託你去坐別的地方,不要打攪我看秀。」
其實李靖華瞧他那副矯揉造作的模樣,都快吐了!
基本上,他並不排斥同性戀者,他自己就有不少同性戀圈的朋友,但他硬是受不了一個大男人模樣的傢伙,那副陰柔的媚態,尤其是擺明了要勾引他。
小傑覺得受到奇恥大辱。在紫籐君未出現前,他是酒吧裡最俊俏的,個性又甜,略帶脂粉氣的娃娃臉,不僅男人喜愛,連女人也疼得不得了。
紫籐君算什麼東西!拽個二五八萬的,這股氣,他非出一出不可。
小傑很快就找到借題發揮的機會。
他雖早就看紫籐君不順眼,但紫籐君雖態度淡漠,卻向來對誰都客客氣氣的,表演完就走人,既不陪酒,也不和任何來捧場的豪客應酬,不太威脅到小傑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所以他也很難整到紫籐君。
但發薪日那天,好死不死的,被小傑發現,紫籐君的演出費,竟然比他還高,馬上當場發飆。
「太過分了!我在這邊唱四年,為店裡帶來多少生意?現在莫名其妙就蹦出來一個紫籐君,價碼卻拿得比我還高,話傳出去,我還混不混啊?」小傑氣得都哭了,找玻裡理論。
「你別把話傳出去,就沒人知道了嘛!」玻裡息事寧人的。
「好話不出門,壞話傳千里,我不管,有他,就沒有我。」今晚喝了點酒的小傑情緒萬分激動。
「我給你加到和他一樣的價碼,行了吧?」
「不單是錢的問題,我覺得面子太掛不住了,我不能忍受他那副猖狂的樣子。驕傲得像什麼樣子?以為他是王公貴族啊?」
小傑脾氣擰乾,非要玻裡趕走紫籐君不可。
玻裡卻怎麼也不答應,只是一味好說歹說地勸著小傑。愈勸卻反而愈在小傑心火上澆油,那不正擺明了紫籐君在玻裡的心目中,地位不在他之下嗎?
而玻裡向來是對他言聽計從。可惡的紫籐君!一切都變了,變了!
小傑怒沖沖地甩門而出。此刻紫籐君正在台上表演。
自從發現李靖華天天來看她的show後,何歡原是忐忑不安,但李靖華就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表演,並不再有找她搭訕的舉止,她因此比較放心了。
相反地,每回上台,她忍不住就會往台下搜尋,看看李靖華來了沒有?
總是看到李靖華依舊坐在老位置上,她的心才歡躍起來,表演也更賣勁了。
過去,在人前,向來不屑表現出女兒態的何歡,在舞台上,反而肆意地搔首弄姿,時而潑辣、時而嬌羞、時而嫵媚、時而清純……挑逗得台下一干人鼻血都快噴湧而出。
從小何歡就一直努力地要和何茜不一樣。
既然何茜像個小淑女,何歡就野得像個潑辣貨,既然何茜充滿女人味,何歡就寧可自己像個男人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內在的女性化,可以如此縱容地展現出來,而且這樣充滿魅力。
何歡滿心甜蜜,隔著台上、台下的安全距離,像一隻孔雀般,去誘惑人們,這帶給她虛榮感的滿足,但更重要的是,也是她不曾仔細探究自己的是——那種從未有過夢幻般的甜蜜喜悅,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