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臣錯愕的驚呼中,他的面容高貴而不可仰視,堅定地表達他的決定不容置疑。
隨即,他近走眾臣,只留下皇位的繼承者,他的堂弟風玄煜。
「你很疑惑為何是你,對嗎?」望著風玄煜寫滿訝異的臉,風玄烺淡淡一笑。
風玄煜沉默地點頭。
「因為你適合。你的性情、才幹、威望,都比朕的兄弟合適,交給你,朕才能安心放下這塵世。」
「您不會有事的!」
「朕很清楚,朕的時日無多了。」
「不會的!臣一定會想辦法治好您!」
「沒用的。」風玄烺平靜地搖頭。
「不試怎會知道!」
「聯怎麼了,朕自己最知道。」
「您知道?」一個猜測突然閃過風玄煜腦中,他驚道:「難道皇上並非生病,而是有人對您下了奇毒?是誰?」
風玄烺神色不變,淡淡地道:「聯留下你,不是為了說這個。」
為了庇護皇甫暄,有關谷夜曇下蠱的事,他不願再提。
「皇上!」
「別說了……」察覺己身的神智又漸有渙散跡象,他深深吸了口氣,「趁朕現在清醒,有幾件事要托付你。」
雖然想再追問,但對上他堅決的雙眼,風玄煜只好作罷,躬身道:「請皇上吩咐,臣必定做到。」
風玄烺握起風玄煜的手,面容懇切,「朕拜託你,為朕奉養太后,安享晚年,代朕盡到做兒子的孝道……」
感覺握著自己手掌的那雙手虛弱無力,風玄煜忍著心中的酸楚,鄭重點頭。
「還有,聯把安樂公主托付給你了,請你……請你代替朕看她長大成人,結得良緣。」
「是。」
「也請你答應朕,永遠別讓玄煒卷人政爭……他太重情義,太魯莽,別讓……他再有犯錯的機會,讓他遠離長安……和他的妻子過平靜的日子。」
「臣知道。」見風玄烺頭上冒出涔涔冷汗,臉色越來越蒼白,風玄煜憂心地勸道:「皇上,您先休息,改日再說吧。」
「朕還撐得住……」風玄烺收回手,勉強支著床板坐起,倚靠在床柱上,「朕死後,你傳朕遺命,許皇甫暄……許她……」
「許她如何?」
他閉上眼,握緊拳頭,感覺指甲深深刺人掌心,但那痛楚卻不及他心中的痛。然後,他聽到自己冷漠的聲音。
「許她……隨意婚嫁……」
再心痛,他仍須放手,這是他所能給予的,最初也是最後的讓步!
「遵旨。
「最後……」風玄烺張開眼,眸中冷光森森,『』即刻擬旨,夏侯應天謀反……」
那我大概會造反吧!
「罪證……罪證確鑿……」
我對你發過誓,要幫你把這天下治理好,要讓你成為萬世流芳的名主,所有阻礙你的人,我都會不擇手段除掉他們!
放鬆的手再度緊握,他閉上眼,為索繞耳邊的熱切誓言。
「擇日斬首!」
「皇上!」
「鏘!」
風玄煜的驚呼和銅盆落地聲同時響起,原來是一名小太監失手弄翻了手中的水盆,他隨即驚慌下跪。
不以為意地命那太監收抬好,風玄烺在風玄煜開口為夏侯應天辯駁之前,先行阻止了他,並摒退寢宮內所有的宮女太監。
「皇上,夏侯絕對不可能謀反!那封誓約書一定是假的!」
「朕知道那是……假的……筆跡不合……」
『那您……」風玄煜愕然地望著風玄烺臉上的微笑。
「等朕死後,你就……下詔還他……清白!」
「為何如此?何不由您下詔?夏侯向來最在乎您的想法!」
「朕要他恨朕……然後,信服你……這樣朕就不必擔心他……背叛朝廷……也不必憂慮他隨朕……隨朕而去……」他急促地吸氣,暈眩感又在腦際漫開,「而且這是你……展示你是聖明君主的……機會……」
「皇上!」
『別忘了……」在陷人昏迷前的最後一刻,他用盡氣力吐出最終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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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冷寂寥的天牢裡,囚禁著諸多重犯,其中也包括曾經寵盛一時的寧定王夏侯應天。
蹲踞在牢房邊角,夏侯應天出神地看著對面牆上的火把,明滅不定的火光映照著他的面容,顯得有些陰森詭譎。
他是那樣的專注,彷彿除了那道火焰,所有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的神魂已飄散在火焰之間,猛烈焚燒,焚燒……
是的,焚燒。那自火焰中逃生,被他視為天一般的男子曾帶給他光明與溫暖,如今,卻也將他的意志焚燒殆盡……他十餘年來所信仰的一切,全在那一日,那一聲冷漠的命令下,灰一飛一煙一滅!
他,再度被遺棄,一無所有……或許,失去的比從前更多……
恍惚間,他的意識在虛無縹緲之境飄蕩,直到一連串熟悉的呼喚聲不死心地持續喊著,終於拉回了他的神智。
他聚集渙散的目光,抬頭望向來人,原來是一個小太監。
「阿天!」小太監的臉上流露出不勝喜悅之情,打開牢門衝了進去。
雖然是陌生的臉孔,但世上只有摯友白冉雲會這般稱呼他,夏侯應天立刻知道了小太監的真實身份。
有那麼一瞬,他的眼中綻放出欣喜的光芒,但隨即黯淡,回復了原先的木然,淡淡地詢問白冉雲前來的理由。
白冉雲將易容混進皇宮的經過,以及風玄烺在病榻下旨處斬夏侯應天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風玄烺病危……想起下獄前一晚和他的對話,夏侯應天頓時明白了一切,焚燒他的熊熊火焰在瞬間褪去。
這座天牢不是囚禁他的牢房,而是風玄烺給予他的最後庇護,只因擔心他……所以寧可讓他誤會,也不願他隨他而去。
在這一刻,他確信自己明白風玄烺的真正用意——他並未背叛他的信任,仍是值得他奉上生命與忠誠的人!
第十一章
『小漓,發生了什麼事?別哭……」皇甫紅霓拿著手帕幫風淨漓擦掉眼淚。
聽說新開了家很好吃的糕餅店,她特地買了一盒糕餅來給她,可風淨漓不曉得為了什麼事,傷心地哭了好久,哭得眼睛都腫了。
「烺哥哥……」風淨漓吸吸鼻子,勉強收住淚,硬咽道:「怎麼辦,烺哥哥快死掉了……」
「快死了!?」皇甫紅霓十分震驚,「皇上生病了?但前些日子他不是還好好地在主持龍舟競賽嗎?」
「可是前天早朝他突然昏迷……嗚……」
「御醫呢?御醫有診斷出皇上得了什麼急症嗎?」
「御醫查不出來,只說……只說烺哥哥脈搏非常微弱,已呈衰竭之相……」說著,風淨漓的眼淚又潸潸而落,「不過……烈哥哥帶了個女神醫,她說……是中了蠱毒……」
『中蠱!?」皇甫紅霓心中一凜,該不會……
「嗚……如果……治不好怎麼辦?人家不要烺哥哥死掉……」
「走,快回我家,三姐一定有辦法醫治的!」皇甫紅霓沒等她答應,拉著她就往擎宇山莊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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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風玄烺病危,寢宮中氣氛凝重,風玄烈等親信皆守在他床邊,一刻不敢稍離。
「皇上,您中的是白苗特有的隱蠱,民女無法為您解蠱,至多是延緩蠱毒。若要解蠱,必須由下蠱之人解除,或者……」何映波躊躇要不要告訴他治蠱的方法。
白苗的隱蠱是種特殊的蠱毒,中蠱之人不會有太大的痛苦,只是不斷流失精力,最後衰弱致死,而練武之人尤其衰竭得快……若想解蠱,只有把蠱毒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但,人命都是一樣的,縱然是天子,也不比他人的性命重要……
風玄烈心中焦急,忍不住催促:「有什麼辦法你快說呀!」即使因重傷而坐在輪椅之上,他依舊不改急躁性格。
「何姑娘,如果尚有醫治之法,請你告訴我們。」風玄煜說畢,朝她深深一揖。
其他人也紛紛開口懇求。
猶豫片刻,她緩緩說道:「如果把蠱毒轉移,也可以治皇上的病,但接收蠱毒之人卻須受隱蠱之苦。而且……要誘出隱蠱,必須在接收蠱毒的人和中蠱的人手上各劃一道傷痕,讓傷口相觸,以血氣旺健的鮮血誘使蠱蟲離開原宿主。這過程的時間必須拿捏得準,否則有可能移蠱不成,反而兩個人都中蠱;因為蠱蟲並不是一隻,而是許多只混在血裡,稍一不慎,便可能遺留部分在原宿主身上。以我的能力,由近親來誘出蠱毒會較容易成功,但也不過七成把握。」
「就算只有一成也得試!」風玄烈握緊了拳頭,目光炯炯地盯著何映波,「就由我來接蠱吧!」ど弟風玄煒遠在太原,京城只剩他和皇上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不行!」心一慌,何映波立刻否決。
「為什麼?」風玄烈擰著眉質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