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呼吸,鼓起勇氣,聲音還是有些顫抖:「姊……
你在答表上寫了什麼?」
「還不就是皇恩浩蕩、皇甫氏不勝感激涕零之類的虛偽狗屁……」皇甫昭斂去了被一堆繁文縟節惹起的煩躁,輕輕拉起她的手,扳開她蜷緊的手指,把制書放人她掌中,言不由衷地勸道:「事情或許並不如你所想的糟……」
在她的觀念裡,無論是哪個女子人宮,都是委屈一生。當初會抱持著鼓吹的心態,實是因妹妹已萌生情意,也就盼她能歡喜順利地嫁人皇家;而今,她情傷難忍,她不再勉強這段姻緣了……
「不要……我不要!」她略顯激動地搖搖頭,把制書推回。
「既然這樣……詐死逃開吧!天下之大,總有風玄烺無法觸及的地方。」皇甫昭歎了口氣,望向晴空,「儘管走,無須顧忌,即使是爹娘……沒人會責備你的。」
「可是……」皇甫暄小嘴一抿,眼眸蒙上一層霧氣。
她一走,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場滅門災禍,她的良心怎容得下自己這樣做!
『小暄……」皇甫昭雖心疼妹妹,但也無能為力。
就如夫婿所言,感情之事,旁人插不上手,即便家人也只能長相陪伴,提供一個撫慰療傷的處所,要解開心結,仍談不上多大用處。
「我做不到呀!我狠不下心離開,又斷不了對他的思念……」
不想姊姊見到將欲奪眶而出的淚,皇甫暄轉身跑開,直到腳下一絆,跌坐如茵草地上——
一雙臂膀溫柔地攙起她。
「我正到處找你呢!」谷夜曇剛說完,突覺手背上傳來幾點滾燙濕意,令她有片刻怔忡。她從沒見過她哭的……
皇甫暄緊緊抓著她的雙臂,兩行清淚滑落,「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放了我?」
他不是很能抓得住她的心思嗎?為何獨獨這回,他會看不清她的願望?
「風玄烺對你做什麼?」
「或許……或許真的是我錯了……」皇甫暄把埋在她胸前,嘿嘿嘿泣,「前天,我本來好高興的……他要我當她的妻子……可終究是空歡喜一場,他要的……他要的只是皇甫這個姓氏!」
谷夜曇默默擁緊了她,儒濕了衣襟的淚水滲入胸中,在她心底翻起巨浪。
暄最後還是為情傷心了,她不會放過風玄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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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著風淨漓不久前送來的信,風玄烺心中五味雜陳。
該赴約嗎?或許,這會是另一場爭吵。
不赴約嗎?他卻又掛念著她……
靠著椅背合上眼,他想起了前幾日的爭吵……
當時,他可以甜言蜜語安撫她,也可以用不實的虛幻諾言敷衍她,但是他不願意,因為視她為妻,所以不願欺騙她。
奈何,她終究無法理解他的苦衷,而且反應遠比他預料的更為激烈。
是他錯估了她嗎?以為她是恬淡無求的,卻沒想到平靜表象下,卻潛藏了深濃的情意……
就如他先前所恐懼的,他無力回報她的情意……
專一、終身不渝……那是他永遠都不能給予的承諾!
所以,他惹得她傷心了,縱然她表面看來冷靜,話裡說得倔強,但他確確實實感覺到了她的心在低泣,為了他的……絕情……
是的,他絕情,但他不得不,因為他有他的立場,而且不容許動搖!
於公,立後是朝廷大事,聖旨更不容違逆;於私,他不願放開她,不論如何都想將她留在身邊。
所以,他別無選擇,只能威脅她……
想著,他輕輕歎了口氣。
皇帝並非就能為所欲為,他必須要顧慮全局,作出最好的決定,即使是他的婚姻亦然;所以他娶進了世家之女、高官千金,不管喜不喜歡、愛不愛,只問對朔風皇朝是否有利。
他當然知道立她為後,之於他是兩全其美,對她卻是一種折磨……但,他的身份是永不可改的事實,江山與美人的抉擇更不會發生在他身上。既然身為皇帝,他就不可能拋棄自己的責任;而作為一個男人,縱然必須以權勢留住他想要的女子,他也會去做——失去了一次,他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任她怨也好,恨也罷,她仍必須成為他的皇后!
如果她逃了,他的威脅必將被執行。
睜開眼,他將視線投注在信上。
明天呀……明天他可以見到她了,她會說些什麼呢?
希望,不會是另一場爭執……因為他仍期待,期待她終究會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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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都料不到吧!寫信提出邀約的人其實是她。
倚著老籐樹,谷夜曇伸手接住一朵彫落的紫花,輕輕一握。
攤開手掌,看著那已成碎片的紫色花瓣隨風飄去,她的菱唇泛出了一抹詭譎的冷笑。
過了今天,風玄烺便離死期不遠了……誰叫他要傷了暄的心呢!他根本是咎由自取!
恩及此,腹中怒火再度熊熊燃起。她本來打算鬆手的……可他不僅沒珍惜暄,還弄得她心碎……她再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暄日漸消沉憔悴了!
所以,她假冒了皇甫暄的字跡,托風淨漓帶信風玄烺,約他在敘秋園和解。
算算時間,約定的時辰將到,谷夜曇垂首斂眉,靜候著風玄烺的出現。
沒多久,她聽到一陣極細微的腳步聲。
抬起頭,她欲言又止地望向來人,輕蹙的眉字間若有訴不清的愁緒,讓她白皙的小臉看來更為憔悴。
望著她荏弱的身形,風玄烺心中充滿不捨,卻只是沉默地望著她。
她走近幾步,螓首低垂,「那天……我很抱歉……」
微弱的嗓音中有點哽咽。
歎了口氣,他伸手輕撫她的發,「那不是你的錯。」
若有錯,也該是他,只是……他無法說出他的歉意
「不,是我任性了!」她揚起眼睫,濃密的睫羽上串了幾顆晶瑩的淚珠,「我不該強人所難,對你苛求太多……」她雖不明確知曉,但從皇甫喧的泣訴,約略猜得到他們倆爭執的原因。
「別哭……」見到她的淚水,他心中的愧疚更盛。
他知道自己虧欠她的情意,卻又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因為他的身份注定他無法給予她想要的承諾……
現在,她讓步了,他欠她的更多了,可是,他依舊無能響應什麼……
那愧疚神情讓她冷笑在心底,魚兒上勾了!
「我想了好久……世事難全,唯有掌握當前的才是幸福,而你……」她貼近他的胸膛,雙臂環上他的腰,瑩潤的眼眸柔情無限地望著他,「只有在你身邊,我才會感到幸福……只要能陪伴著你,名份、地位或是其他都不重要了……」
「暄……」他低下頭,將額抵著她的額,「謝謝……」
微微一笑,她踮起腳尖,將唇覆上他的——
風玄烺神色一變。猛地推開她,以袖抹去唇邊的胭月旨。
「你不是皇甫暄!」
「呵呵,打開始我就沒說我是呀!」谷夜曇抹抹嘴,無懼他冷冽的目光,得意地輕笑了起來。
「谷夜曇,你意欲何為?」劍眉一軒,他肅然地望著她。
「我的目的?當然是除掉你囉!」她漫不在意地聳肩。
「你以為你能殺得了朕?」他不屑地冷笑。論武功,他自信遠勝於她;論智謀,她更不是他的對手。
「比武藝或許我不如你,但是……」她食指輕劃過自己的唇,勾出一抹殘笑,「你卻防不了我對你下蠱。」
「下蠱?」他微微皺眉,暗自運氣後卻未覺有異樣。
「蠱蟲是活的,未到毒發找不出異狀。」她涼涼地嘲諷,高傲地睨視著他,「撤掉暄身上的詔命,我便饒了你。」
「不可能。」高傲地挑眉,他斷然拒絕。
姑且不論他是否中蠱,他是尊貴的君王,決不接受任何威脅!
「蠻有骨氣的嘛,可我就不信會有人不怕死!」
谷夜曇柳眉一挑,揚起玉手,一時間,週遭便瀰漫著奇詭的香氣。
正詫異她突來的舉動,風玄烺忽覺胸口一陣劇烈絞痛,令他呼吸一窒,但痛楚瞬間即過,取代的是無比的沉重感,四肢像是綁上了千斤石塊般……
他身上的力量急速地流失著!
「怎麼,還是不願意妥協嗎?」谷夜曇笑盈盈地環胸睨著他,「這種蠱只有我會解,要命的話,就照我的話做!」
「辦不到!」風玄烺無力地倚著一旁的老籐樹,神色傲然,瞪著她的目光冷銳勝冰,毫無懼色。
縱使虛弱,他的尊嚴仍不容侵犯!
他強硬不屈的樣子讓她的怒火更盛,原本要再催動蠱毒,可轉念一想,讓他就這麼死去也太便宜他了,她要慢慢地折騰他……
她灑出另一種藥粉,暫時停止蠱毒發作,然後揚長而去。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風玄烺的神色瞬間變得森冷。
即便是死,他也要有君王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