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依!」他輕喚,並停止了划槳的動作。
「嗯?」
「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
「什麼東西?」
他放開木槳,從口袋裡小心掏出早已備妥的禮物。
藍采依驚呆了,那竟是一隻紅色的絨布盒!霎時間,她的心臟怦怦地加速跳動,全身血液也如電流般奔竄。她不敢相信地瞪視著那只盒子,彷彿它是個神話中才會出現的稀世珍寶。
「這……這是……給我的?」她吶吶地問。
「沒錯。」他深情無限地看著她。「我專程去金飾店買的。」
她的心臟幾乎要停止了!她摀住胸口,激動得顫抖不已。
「我……不是在作夢吧?」她連說話的氣力都快沒了,突如其來的巨大驚喜令她震撼得懷疑自己正在奇幻的虛境裡。
「不是夢,采依。」他執起她仍不住打顫的手,攤開手掌,把盒子平平穩穩放在她掌心上。「我早該送這個給你了,現在才付諸行動,希望仍能討你歡心。」
她小心翼翼地撫摸盒面,忍不住欣喜若狂地向夏仲淮撲去,抱住他,忘形地大嚷:「我好高興!仲淮,我真的太高興了!」
船身因重心不穩而劇烈搖晃,夏仲淮緊張得叫道:
「嘿,小心!船一翻可不得了!」
她猛然警覺,連忙坐穩,雀躍的情緒未曾稍減,她望望夏仲淮,後者鼓勵地點點頭。然後,她屏氣凝神,慎重無比地緩緩打開了盒子。
瞬間,她愣了愣,表情由喜悅和期待逐漸轉為困惑和茫然。
「怎麼……」她以手指輕輕掐住盒中物,慢慢拉了出來。「是項鏈?」
「對?」他獻寶似地說:「這一個禮拜以來,我跑遍了市內所有的金飾店,千挑萬選才選中的。沒讓你親自挑是因為想給你驚喜。采依,你還喜歡嗎?」
由雲端回到地面的藍采依怔怔望著那在夕陽餘暉下金光閃閃的頸鏈,艱澀地問:「你為什麼無緣無故……送我這個?」
「怎會是無緣無故?」他沾沾自喜,眉飛色舞。「金飾可以保留一輩子,代表我對你不渝的感情;而在今天這種特別的日子裡送你,我想你會更加高興。」
「特別的日子?」
「小迷糊,今天是你的生日呀!」
哦,是啊,她完全忘記了。注視著手中有心形墜子的頸鏈,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彷彿剛歷經一場雲霄飛車之旅。原本,她正告訴自己別再為終身大事耿耿於懷,他卻忽然亮出一隻絨布盒,以神秘兮兮的神態和口吻表示這是「特別」的禮物。唉!任誰都會聯想到那必定是意義重大的戒指呀!孰料,揭曉的答案居然是……
然而,這份禮物畢竟代表了他一番體貼的心意。失望之餘,她還是感到非常窩心。
「采依,」他再度關心地問:「你喜歡這禮物嗎?」
「喜歡,謝謝你。」她把鏈子戴上,笑著問:「如何?好看嗎?」
「美極了!」他衷心讚歎。「采依,生日快樂!」
她的笑意更深,然後小心謹慎地趨近他,他則溫柔地擁住她。
在暮色漸深的湖面上,兩個情深意濃的影子緊緊相偎,共同分享溫馨的一刻。
柳黛雲坐在梳妝台前,專心梳理她那又長又捲的頭髮,一個眼尖,瞧見了腮邊冒出一顆痘痘,她低低咒罵一聲,丟下梳子,貼近鏡面,像跟那顆痘子有仇似地拚命擠壓,擠得連五官都皺在一塊兒了。
管千勁返回家中,進入臥室,邊更衣邊閒談道:「老陳翻身的機會來了。」
「哪個老陳?」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問。
「反正你不認識,他明天有個飯局,順利的話,也許能接到一筆大案子。如此一來,他可就有舒服的日子過了。」
「嗯哼!」她虛應一聲,解決掉痘子,又繼續梳頭。
「那場飯局,萬成的周董也會參加。」他迅速瞄了她一眼,若無其事地將外套掛在衣架上。
她稍稍停頓一下,才說:「參加就參加,干我屁事?你們生意人之間的往來,我可一點也不懂。」
「是啊,是不干你的事。」管千勁脫得只剩內衣褲,溫吞吞地斜躺在床上。「周董好像邀了他一位好朋友一起去,哎,這事兒說穿了也跟你無關,反正你們都離婚了。」
她停頓得更久了。「你是指夏仲淮?」
「正是,怎樣,想湊熱鬧嗎?那件案子跟我搭不上關係,但我可以帶你去同一間飯店吃飯。」
「哎喲!」她,心虛地扔下梳子,嬌嗔道:「你是什麼意思嘛!好像在拐彎兒損人哩!」
「我只是想提醒你,男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前陣子我聽說你跑去人家的酒會裡撒野,我很意外自己被蒙在鼓裡那麼久。你要怎麼玩都無所謂,但也得有個分寸!」
「千勁,外面的風風雨雨你怎能盡信呢?」她哭喪著臉喊冤,「我是因為深以作為你的妻子為榮,忍不住跑去炫熠一番,或許是驕傲過了頭,才落人話柄。他們不瞭解而亂批評,你是我丈夫,怎能輕易被挑撥嘛?」說著說著,眼淚便掉了下來。
「好太太,算我誤會你了,我道歉。」他起身把她拉過來。
「你呀,最討厭了!」她撒嬌地罵道。
翌日下午。
柳黛雲坐在飯店一角,遙遙注意著大廳另一端。一個鐘頭後,只見夏仲淮獨自起身,向在座者告辭。
她立時悄悄跟在他後頭留意著他。他看來頗輕鬆愉快,搭乘手扶梯下樓,並在三樓飯店附設的商店街瀏覽閒逛。
逛呀逛地,他來到了女裝專櫃外,傻愣愣地左瞧右瞧,正在思量藍采依適合什麼樣的衣服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仲淮!」
他轉身一望,詫異地呼道:「是你?!」
「真巧,在這兒遇見你。」柳黛雲故作驚喜之態。
「再見!」他板起臉孔,一刻也不願逗留。
「我都這麼低聲下氣了,你還不肯原諒我?」她飛快地說。
他停住腳步,冷漠地應道:「你實在是陰魂不散,三番兩次打電話來騷擾,我已經夠煩了,在這兒又遇到你。」
「我……我不是故意要吵你的。」她楚楚可憐地說:「我真的很想你。」
「住口!」他低喝。「也別說這種話!」
她眼眶裡泛著淚光。「沒有人知道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我先生平時是不錯,但一有不高興,就拿我來出氣。」她泣訴道:「每當他拳腳相向,我第一個就想到你,仲淮,我現在才明白你有多麼好!」
夏仲淮審視著她,腦中開始思索起來。
十分鐘後,他們坐在咖啡館裡。柳黛雲感慨地說道:
「我們好久沒像這樣一塊兒喝咖啡了,真令人懷念。」
夏仲淮靠在椅背上,始終以研判的眼光打量她。
這女人確實看來和以往有很大的差異。她一向自信滿滿,尤其成為管夫人後,更是氣焰高張。當她第一次打那通略示悔意的電話時,他直覺認為她是在惡作劇,就連之後的幾通也是。此刻,她的神情竟真有幾分蕭索,莫非——
「聊聊你跟她的事吧,我自己婚姻不幸福,但我希望你一切如意……坦白講,我滿嫉妒她的!」
「你真的對以前的事感到後悔?」他半瞇起眼睛,深沉地問。
柳黛雲淒然一笑。
「你很懷疑對不?其實連我自己也相當困惑。一直以來,我的字典裡從未出現過『後悔』兩個字;離開你,我始終認為是正確的,直到邁入第二次婚姻……」她哀歎道:「一開始,先生對我很好,但漸漸地,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沒想到他是個會虐待妻子的人,我簡直生不如死……」語未竟,她忍不住低頭啜泣,半晌,又繼續哽咽地說:「你以為我去你公司的酒會,真是為了鬧場或炫耀什麼嗎?其實,我是太想見你才衝動跑去的;沒想到,竟因此得知『她』的存在,教我如何承受……」
「你知道嗎,我再度自行創業,那股衝勁全是來自於她,如果沒有她,一切也都沒有意義。」
「我知道、我知道!」她疊聲地回答,哭著拚命點頭。「她很不錯,真的!」渾帳!她暗罵,那個女人哪裡不錯了?哼!
「黛雲。」他正色道:「你必須弄清楚,我們之間是不可能了,你找我哭訴也於事無補。」
她抽泣得更厲害了。「我不敢奢求你回頭,但至少當個普通朋友也好,我絕不會介入你們的生活!仲淮,我這一點點央求不為過吧?」
老實講,夏仲淮對她的怨恨一分也未曾稍減,如今聽聞她不順遂的遭遇,他非但不想寄予同情,反而頗有幸災樂禍的快感。
適才在飯店中,他原本打算掉頭就走,但忽然間,某種念頭在他腦海裡萌生,於是暫且答應她來此一敘,以探探虛實。
看著柳黛雲充滿懊悔的態度,他一面暗自嘲笑,一面盤算,那已萌芽的念頭也漸漸成形。最後,他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