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小女生若能想得這麼多,不是心機太沉就是天生演員了。滕櫛一笑,「這些日子我家的三姑六婆討論得可熱烈了,為了配合她們的熱烈,我雖裝不來妳家韓閻羅經年的冰屎臉,不裝個幾天苦瓜就太對不起她們老人家了。」
說到那群「查某」,有人大剌剌的就當她的面潑冷水,說什麼齊大非偶,她們早知道樂禕這種大企業小姐是看不上航遠這種小公司;又以一種很同情的眼神說她給劈腿了……
更毒的還有人說她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韓映禧那一拳算是打醒了她的癡心妄想。
「我想這一波八卦論壇可能暫時是停不下來了,妳和韓映禧要是好事近了,只怕會掀起另一波高潮。」滕櫛早有心理準備了,給當成「受害者」而被熱烈討論的她倒還能很悠哉的看著三姑六婆罵人時的嘴臉。
「我……」樂禕不像她那麼看得開,畢竟韓映禧給的那一拳真的不輕啊!還有,她害滕櫛成為笑柄,雖說這結果是遲早會發生的事,但她還是覺得很對不起她。
樂禕為什麼一臉欲言又止的?「都把妳癡心妄想的對象拐上床了,他……沒有任何表示嗎?」
樂禕笑著晃了晃右手,笑得有些靦腆。
無名指上有圈戒指呢!「哇哦!好大的一顆鑽石。」她不太懂那些鑽石珠寶,可這麼大一顆,想必要價定是不菲,更何況是韓映禕買送給情人的,出手自是大方了。「什麼時候的事?哇!沒見面的這些日子,發生的大事還不只一件呢!」
「其實……」樂禕想裝成沒什麼的「成熟」樣,然而終究還是小孩,她臉上的笑容壓根掩都掩不住,一雙很適合笑的眸子都笑成了兩道橋了。「其實這都是同一天發生的事啦!前後相差不到一個小時。」
上床和求婚相差不到一個小時?喔,有預謀的喲!她瞅著她瞧,眼神裡滿是興味,「這下可好,趁著韓閻羅心情還漫步在雲端之際,正是向他要遮羞費的最佳時機。」
「什麼遮羞費?!難聽!」
「喂!人人都知道妳是我的『女朋友』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妳吃干抹淨,兩人還聯合送我一頂宇宙無敵大綠帽,當然要遮羞費嘍!」
樂禕推了她一把,哈哈大笑,「有啊,他有打算送妳個大禮。」
滕櫛秀眉一揚,等著她說禮單內容。
「請妳當婚禮伴郎。」
「呿!這哪算大禮?根本是在傷口上撒鹽,二度傷害好不好?」她聽了直翻白眼。「我是真男人聽了這樣的話,不吐血也會起破病。」她這正牌男友還真是夠窩囊了。當新郎不是我時,還得當伴郎秀風度。
「他很有誠意的。」
「很有誠意的叫我打落牙齒和血吞。」還好樂禕已經跟韓映禧說過,她其實是女的,要不她還真的要認為他是故意惡整她了。
樂禕看她猶豫了,連忙採取哀兵策略。「好啦!我在台灣的好朋友就只有妳了,我的婚禮妳要是不出席我會很難過的。」
滕櫛想拒絕,可看樂禕一臉眼巴巴期待的樣子,她又說不出拒絕的話。
「好啦!我們是好姊妹,我的婚禮妳怎麼可以缺席?!」
「可是我……」
樂禕再拋出一份大禮:「如果妳出席我的婚禮的話,不但是婚禮回贈給賓客的禮品,我還可以說服他和妳簽下五年合約,只要是KEN逢年過節要送的禮物,都得向航遠精品訂購,如何?」這份五年訂單的禮可不小喔!
「好,成交!」
樂禕皺了下挺秀的鼻子,「果然是商人本性,在商言商。」
「賠了夫人又挨拳,不乘機海削一筆怎能平衡?」滕櫛笑了。不過老實說,即使條件這麼優,她還是不太想去。
為什麼?她也說不上來,也許是,怕看到別人結婚時那種幸福的表情吧!
那是她這輩子遙不可及的夢。
美麗的新娘、深情款款的新郎、悅耳的結婚進行曲……這些都是身為一個女人憧憬的夢。可她……也許是因為投錯了胎吧?她現在卻連這些憧憬都不許有,甚至天生的性別都得捨去。一思及此,她很難不想到這一連荒謬的開始……
事情的始源於她有個凡事心機用盡,即使將自己的孩子顛倒陰陽也要嫁入豪門的媽媽。
一開始媽媽她接近爸爸就是有目的的,年僅十九歲的她當然看不上已經四十九歲的父親。出身小康家庭的母親想過上流社會的生活,盡情揮霍,即使在心裡有人的情況下,她還是想盡辦法的和爸爸發生關係,既而懷孕的進了滕家門。
縢宗亮是滕氏單傳,在第一任妻子難產死後,他陸續又娶了三個小老婆,前前後後他有六個女兒,卻沒有任何人為他生下兒子續香火。所以當他得知樊天怡懷孕後就說,如果她能為他生下兒子,就娶她進門。
在兩人交往期間,她還是繼續和男人暗通款曲,因此懷孕時,她根本不確定孩子是誰的,也許是她前輩子還積了善因吧,孩子竟然就這麼巧的是滕宗亮的,又加上她有個當婦科醫生的哥哥,也因此她得以便宜行事的篡改小孩的性別,由三姨太飛昇為正室夫人。
為了媽媽的豪門夢,她--滕櫛就這麼成了血淋淋的活祭品了。
二十多年來,滕家小少爺的歲月像是場惡夢。
小時候每當她以羨慕的眼神看著同年齡的小女孩穿著綴滿蝴蝶結的花邊小圓裙時,迎面而來就是火辣辣的一巴掌。每當媽媽有什麼不如意,或是和爸爸嘔氣時,媽媽就會把她關在房間,用衣架子抽她,一面抽還一面責怪她,為什麼她不是真正男孩,為什麼為了她她要承受這樣的壓力?
長大一些,當她的女性象徵出現時,媽媽要她用布把正在發育的胸部纏起,剛開始她常忘了,她每忘一次,就被媽媽修理得渾身是傷。有一次在一個寒流來襲的夜,甚至把她打暈了過去,在不到八度的低溫夜裡把她拖到浴室用冷水澆醒……
在她沒有反抗能力的年紀時她怕媽媽!她怕!真的好怕!她只要動手打她,即使她哭著跪地求饒都沒有用,她時常被追打到死角,蜷縮著身子,抱著頭任由媽媽打到氣消為止。
日常生活中的受虐轉為午夜時分的夢魘,她時常夢見媽媽又打她,甚至拿刀追她,她在夢中不斷的求饒,不停的哭泣,直到哭醒,枕頭套上儘是一片濕冷。
長大後她由怕轉恨,她想報復她。像她媽媽那種女人,虛榮又愛玩,全身上下都是弱點,真要她囂張不起來,她只要向爸爸坦承她是女的,不是他期待的兒子就行了;再絕一點,她甚至知道她通姦的男人是誰,她可以在瞬間讓她一無所有。
不過她的報應不用她給她,母親在幾年前和心愛的男人乘車出遊車禍死了,她的男人也半身不遂,下半輩子注定在輪椅上度過。
在她仍是不知足的成天傷害她為樂的日子,滕櫛曾想,只要能讓那女人那張臉垮下來,她願意做出任何事。幾回她想向爸爸說出一切實情,可當她看到他那垂垂老矣的模樣,她……說不出口。
「這是我兒子!漂亮的小傢伙!」小時候爸爸最喜歡帶著她像現寶一樣介紹給他的朋友。「家裡有女兒的,可要看緊嘍!哈哈哈……」
長大一些--「這是我兒子,頭腦一級棒的,像老爸嘛!哈哈……」
後來他身體變差,動過手術後只能坐在輪椅上,比較少參加宴會,然而一有朋友在場,他還是會忍不住的提提寶貝兒子。「這是我兒子,現在在T大,會四國語言喔!他呀……」
她一直是爸爸驕傲的兒子!她怎麼忍心讓他期待落空?
有一回她到別墅看他,他坐在輪椅上讓她推著到花園散步,她心血來潮的問:「爸,你這輩子到目前為止最開心的事是什麼?」
滕宗亮毫不假思索的明快道:「就是生了你這長得帥又聰明貼心的小伙子!」
是的,爸爸總是一看到她,他像什麼不開心的心情都沒了。
「我這輩子到目前為止,說事業成功嘛……比起人家那種大企業家,是真沒得比的,愛情得意嘛……這也就甭說了。」最愛的女人早早就死了,他身邊陪伴的女人雖不少,卻不是真正懂他、愛他的人。自己有什麼樣的條件讓女人跟著他?他不會自戀到看不清的地步。
「雖然我和你媽總是少了一些心意相通,可我真的很感謝她為我生下了你。老來得子,我真的體會到什麼叫有子萬事足。」
那一刻她的眼眶濕濡了,爸爸以她為傲的話在她心中泛起了陣陣心酸。若他知道她其實不是兒子而是女兒時,他會多麼的憤慨失望,也許他還會覺得遭到背叛……不敢,她真的什麼都說不出口。
在心中深深的一歎,她呀她,這輩子別說是白紗、婚禮了,也許她連正常的戀愛都不可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