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我懂。」
「至於武伯——」他擁緊她,「當我看到武伯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時,當我看到你滿身傷痕地爬向我時,我那時只有死亡的感覺。我不懂我應該如何發洩我的恐慌、我的害怕,我只有……」他咬牙,「對不起。」
她輕輕地擁住他。
「我那時唯一的念頭便是,如果有一天,我的阿潮也離我遠去,我會怎樣?
於是,我故意將爺爺和武伯的亡故全推到你頭上,我只想用仇恨來消減我對你的依賴、對你的愛,我用了最笨的一個方法,對不起。」
「可你還是失敗了。」
「是啊,最後我還是乖乖栽在你手裡。」他歎。
「不甘心?」
「怎會呢?」他啞啞低笑,「跪伏在我的阿潮的腳下,是我這一生最心甘情願的。」
「絕無二心?」她笑睨他。
「當然啦!怎麼說我也是堂堂一大總裁,一輩子只為你做牛做馬,一輩子只獻身給你,這樣你還不滿意呀?」
「哦?」擺明不信他。
「我只有你一個女人!」他故意咬牙。
「好吧!信你。」她佯裝委屈接受。
所有的所有,一一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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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還是來了。
「等我。」躺在手術台上,她笑。
「我不等你,還能等誰?」破例被允許進入手術室的男子,一臉的柔情。手與手,緊緊相握;指與指,密密相纏。
「說好的喔,先去敦煌。」美麗的明天在等她。
「不對喔,應該是先去長城,然後陪我去過埃及後,才去敦煌的!」明天,屬於他和她。
「女人善變,你不知道呀?」
「哦。」他可憐兮兮地抽抽鼻子,「那我也要先去巴黎喝下午茶。」
「受不了你!」麻醉開始在身上出現效力,她睡眼迷濛。
「可我愛你。」他握緊她的手,柔聲低語。
「我知道啦。」如水的眸終於閉合。
他癡癡望了她許久,輕輕將吻撒向她的唇、她的臉、她的發。
「開始吧!」他笑著,向一旁的醫生點頭示意。
醫生鄭重地點一點頭,將一劑安定劑也注入他的脈搏。
他是一個男人,可也只是凡人。他有著無畏的勇氣,卻無法鼓足勇氣,在他的阿潮面前,他甘心做一名懦夫,做一個平凡的男人。
他選擇陪她一塊睡去。交纏的手,絕不分開。
愛穿越地獄天堂,甘苦與共,生死相隨。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等他和他的阿潮醒來,迎接他們的,將是一個嶄新的美麗新世界——
第十章
十七年前——
深秋的街道,一派蕭瑟。
他不知爺爺非要帶他來此是為了何事。
無聊地望向窗外,眼睛鄙夷地掃過街上在秋風中瑟縮的人們,懶懶地斜倚在木椅中,手無意識地轉動桌上的咖啡杯,俊美的臉龐,寫滿不耐。
爺爺的故事依舊沒完沒了地口沫橫飛著。
「阿敖,瞧見那個小女孩了沒有?」少年對座的老人突然停止了口沫橫飛,手指指向窗外,轉而興奮起來。
「哪個?」他翻翻眼皮,視線掃過窗外觸目所及之處,並沒發現什麼。「正在賣報的那一個!喏,花店門前嘛。」老人提高音量,示意少年用心一點。
「喔,有什麼不同嗎?」桃花眼瞇起,用眼角斜睨了祖父所指的人一眼。
瘦瘦小小的單薄身子,腳步略顯不穩地站在漸涼的秋風中,大布裙套在小小的身軀上,顯得滑稽——呵呵,連他這一向不怕冷的人,今日出門也懂得套上外套,這小女孩,嗯,超級耐寒。
興趣稍起,終於肯賞臉地轉動頭頸,用正眼細掃小女孩全身上上下下一眼。
細細的手臂裸在風中,抱著厚厚一疊報紙,細頸上掛著一隻小小的布袋,似是用來裝錢的,但看來錢不多的樣子。黑眸再懶懶移上那顆小小的腦袋,剛剛挑起的興奮立即消失——嘖,入不了眼。
一看便知長期營養不良,一張圓臉上,一雙不算大而明亮的眼睛,一個不算挺的小圓頭鼻,唇已凍得青紫。
「唉,想當年我也是這般苦——阿敖!」憶完自己的苦兒力爭上遊記,才曉得孫子一句也沒聽入耳去!
「爺爺,又有什麼新發現呀?」只手托腮,少年無聊地盯著天花板,提不起絲毫的興趣。
「我——」老眼猛瞧見窗外的突發事件,立刻拿著手杖迅速起身,衝向門外。「快一點,阿敖!」不忘加上這一句,免得他這獨生的金孫眼不見為淨地打混過去。
唉,想他武某人叱吒風雲一輩子,做過多少熱心公益的事,偏偏有了這麼一個冷情冷血的孫兒,是武家積德太少的緣故嗎?
高瘦的身軀絲毫不見佝僂,風也似的衝向花店門口,一聲大喝:「你們幹什麼!」
花店門前的地上,賣報的小女孩緊縮成一團,雙手抱胸,緊緊護住頸上的小布袋,報紙早已翻飛一地,被風席捲著呼嘯而去。
小女孩的四周,圍了四、五個男孩,目標皆對準了女孩胸前的布袋。
「這麼小竟不學好。還不走開!」老者用力頓頓手中的銀製枴杖,大聲喝叱。
男孩們瞥向他,「老頭,少管閒事!」不懷好意地瞄瞄那閃耀銀光的手杖。「嘿,發財嘍!」黑黑的手,不約而同地伸向手杖——
「哎喲!」猛地又一個個縮了回來,捧著手在原地跳個不停。
「哈哈,嘗到厲害了吧?」老者得意一笑,「人老,不代表身手也老!」
「死老頭!」男孩們又撲上來,卻又被一一踢飛丁出去。
老者身前猛然冒出的少年,雙手環胸,冷冷注視著他們。「講話乾淨些。」
「好!你們等著,有種別走!」撂下流傳了幾千年的江湖流行經典術語,幾個小孩急急爬起,匆匆跑掉了。
「嘖,沒創意。」聳聳肩,少年上前兩步,用腳踢踢依舊縮在地的小女孩,「死了沒有?」
老者也關切地上前,蹲下身,撫撫小女孩的髮辮,「小娃娃,沒事了,受傷沒有?」
可憐的女娃娃,應該才五、六歲吧,正是稚嫩的童年,卻過早背起了生計。憐憫心立起。
她顫了幾顫,咬住下唇,努力抑制渾身的疼痛,用手肘撐地,慢慢站了起來,睜大眼看向身前的老少二人,小小聲開口:「謝謝。」再深深一鞠躬,便轉過身,專心撿起一地的報紙,不再理會二人。
「喂——」少年不滿地嘀咕。這麼就算啦?至少該崇拜地看他兩眼吧?是他救了她耶。
再說,他可也是小帥哥一名,難道對她沒一點吸引力嗎?
「呵呵,有個性的娃娃。」老者點點頭,嗤笑一向無往不利的小帥哥落魄成小「衰」哥。
少年不滿地瞅一眼賊笑的祖父,「你很得意?」
老者笑笑地不理會他,走了兩步,趕上前面撿報紙的女娃娃,「娃娃,報紙算是我買下了,不要撿了,好不好?」這小女娃很入他的眼。
「不、不用了,謝謝您。」小女孩搖搖頭,自知今日報紙是賣不成了,看一眼漸暗的天際,衝著老者羞澀一笑,「我該回去了。」
「天還早嘛!來,娃娃,我請你吃飯。」不容拒絕,牽起小女孩的手,將她拖往一旁的小吃店,笑呵呵的模樣,宛如彌勒。
嘖,見「色」忘孫!少年未置可否,跟上去,懶懶坐在兩人對面。
「娃娃,想吃些什麼?你家住哪裡?家裡有什麼人呀?你幾歲了?上學了沒?」一連串的問題幾要壓垮小女孩。
「我、我不餓。」小女孩坐立不安,目光瞥到對座少年冷冷的盯視,更是緊張,「我要回去了。」
「娃娃——」老者板起臉,樣子很可怕,「今日是我救了你耶,難道想請你吃頓飯也不成嗎?」
呃?話是這樣說的嗎?
容不得小女孩再次拒絕,老者已自作主張點了幾樣菜,又笑咪咪地問:「娃娃,叫什麼名字呀?告訴爺爺好不好?」
少年見他變臉如兒戲,乾脆眼不見為淨地瞇起眸。用腳趾猜也知爺爺同情心又氾濫成災了。
「我、我叫楚雁潮,」抿抿唇,手足無措的小女孩乖乖回答老者的所問,「我是孤兒,沒有上過學,今年八、八歲了。」說完,不由抬頭望向對座的少年,卻見小少年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直直盯住她。
她一嚇,立刻轉向身旁的老者,卻又見到老者也一副呆呆的模樣。怎麼了?她不禁挪挪身子,雙手絞在一起,詭異的狀況,讓她坐立難安。
「呃,八歲了!?」老者先醒過神來,雙手比出八的數位,小心求證。
「是啊。」她個子雖小,臉龐像娃娃,可她確實八歲了。「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沒什麼不對!」老者又恢復成那笑咪咪的模樣,伸手故意在少年眼前晃上一晃,「嗨!『小男生』,醒醒喲!」呵呵,還以為這一生也見不到小孫子發呆的可愛模樣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