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沒有誰可以承受那永無止境的失望。
「不,他能的!」她淚如雨下,「他向我發過誓,他會尋我一輩子,你知道嗎?他從不食言,他總是說到做到,他會遵守承諾的!」
「可你——太殘忍了!」他歎息。
「可我沒有別的法子可想啊。」否則她又怎會忍心讓他承受這種苦。
她,比誰都捨不得啊!
「好……」高天仰咬牙,緊握住那冰涼的手,「我幫你!」
「謝謝。」她含淚,笑了。
相握的雙手、無語的凝視,全落入不遠處的那一雙陰鷙的炙眸中。
他,一輩子也不會放開她的!
第八章
一個月後,武司敖飛往美國洽公,同行者僅一位,即那日曾在辦公室神秘出現的漂亮小妞。一切,結束了。
她靜靜躺在藍絲絨覆蓋下的大床上,抱著他曾枕過的大軟枕,貪婪地呼吸著他留下的味道。
或許,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
她沒有強忍著心痛、不捨去演完那一幕可笑的劇碼,沒有依著計劃激他發怒、寒心,她只牽著高天仰的手在阿敖面前走了兩步,一切,便依著她想要的結果,依次出現。
他說,他的女人,無論感情或身體,一切都要是他的。
他說,看她牽另一名男人的手,他發狂,他嫉妒,他永不想再見。
他說,他和她該好好冷靜一下,各自冷靜一下。
他說,他和她那一份生死相隨、那一份跨越地獄天堂的愛情,應該認真到哪一層。
他說,當他想清楚、想明白這一切後,會回來找她的。
他說,到那時,她將完完整整地屬於他一個人,他將會把她安置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說,他會和她繼續一輩子。
和另一個男人的一次牽手,讓他暫時放開了她。
沒有爭鬥、沒有冷嘲熱諷、沒有互相的刺傷,甚至沒有一句「再見」,他飛離了她的身邊。
也該是她去和老天對抗的時候了。她的命,她不會輕易丟掉,她還要和他再次相見,她還要和他一輩子。
你的愛,令我窒息。
在床邊留下一小張箋紙,上面只有這簡簡單單的七個字。
你的愛,令我窒息;沒有了你,我卻無法呼吸。她,用生命愛著他;她,用七個字,離開他。
阿敖,來尋我吧!
阿敖,原諒我的殘忍。
床上,依然留著他的溫度;室中,依然流淌著他的氣息。
她的背後,卻沒有了溫暖的依靠,沒有了愛憐的擁抱。
那一夜,她流淚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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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妹妹今天氣色不錯喲!」
每日下班後,高天仰都會帶著一束花,帶著笑容來醫院看她。
「我今天吃了三碗飯,兩粒蘋果,啊,還有別的病人請我喝的一碗雞湯。」楚雁潮笑咪咪地靠坐在病床上,細數今天的豐功偉績。
「天哪,小心你將來變成大胖子!」高天仰誇張地瞪圓雙眼,隨手拉椅子坐在床前,聽楚雁潮對他報告今日的行動。
「胖子又怎樣?」楚雁潮皺皺眉,瞪他!「你諷刺我?」
「不是諷刺,是提醒。」
「哦?算了!不跟你玩了。」放他一馬。
一時之間,室內靜下來。
「他……回來了嗎?」一個多月又過去了,離開他一個多月了,思念,一天更勝一天。
「昨晚剛到。」高天仰握住楚雁潮微冷的手,坦然直言。
「他、他有沒有說什麼?」她的心一緊。
她留下的紙條,他該看到了吧?
看到了,又是怎樣的心情?
她,掛心哪!
「今日中午才來公司,並沒什麼不同。」高天仰搖搖頭,「只是,一直冷著臉。」
「哦。」她無神地淡淡應一聲,分不清心中是喜,是悲,是苦,是酸。
他沒有放下公司不管,他沒有因她的離去而發狂,她應該為他的表現而歡喜,但為什麼她阻不住心中的那股酸澀?
好矛盾哪!
「阿潮,這段時間你不要想太多,知不知道?再四個星期你就要手術。」
「我豈會不知道!」她笑歎,「再四個星期我就要——或許是與這世界說拜拜,或許又是一個新的開始,我很期待呢!」
「你呀!」不忍再說些什麼,高天仰笑容的背後其實是同樣的難受,「喂,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什麼事?」她反問。
「就是……」高天仰略微一頓,「你……要不要留……遺囑?」手術的危險性,人人都知道,萬一……
「才不要!」楚雁潮搖頭一笑,「對我那麼沒信心呀?」
「不是的!」
「我知道。」她笑咪咪地道,「我的信心很強的!我才不管多大的手術成功率,對我來講,手術只是睡一覺而已。」她重重地吁一口氣,「我要與老天爭,死命地爭,我就不信爭不回我這條小命!」還有很多很多事要她去做呢。
「我發現我越來越崇拜你了。」他為她的精神折服。
「謝謝啦!」她不在意地一笑,換話題,「這些天你總跑來跑去,很累吧?不要每天來探監了,我又不會跑掉。」
幾個月前她和他還只是萍水相逢似的陌生人,而今卻已是兄妹情深。想一想,也算她不枉走這一遭了!因為,除了愛情,她又擁有了親情。
「以後想來探監,怕也不容易了。」他苦笑。
「為什麼?」
「你老公啊!」高天仰聳聳肩,「想我高天仰進入星亞兩年多了,雖說貴為營銷部主管,但除了跑跑腿、傳達傳達大老闆的指令,工作很清閒的。」可惜好日子一去不返了。「你猜今天下午開會他說了些什麼?」
「什麼?」
「將我們這些主管們狠狠斥罵了一頓,說我們只拿高薪、不為公司謀福;整日閒坐,不思進取!最後,他明白告訴我們這些『吃閒飯的』,他以後只管公司賺了多少錢,其餘工作全扔給我們。」
這真是令人咋舌呀!一向將權力握得緊緊的、一向不信任他人的武大總裁,也有放權的時刻!而且權力下放得這般出人意料,這般乾脆,這般——大!
「你是說——」楚雁潮一下子坐直身體,不敢相信耳中所聞。
「對呀,」高天仰歎一口氣,「你老公立志要成為有名無實的大老闆了。」再也不似從前,總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別人。
「我們這些吃閒飯的主管們要開始賣命嘍!」
「喂——」用手指戳戳賊笑兮兮的男子,楚雁潮搖頭一笑,「他擺明是信任你們嘛!你抱怨什麼呀?難道……」她狐疑地瞟怨男一眼,「你真想當吃閒飯的嗎?」
「喂——」高天仰也用長指點點床上女人的額頭,「你怎麼和你老公一樣的眼神?」同樣的將人看扁,同樣的不動聲色卻嘲諷有加。
「我們是有點不適應大老闆的突然變化。」終於贏得了老闆的信任,誰心中不是熱血澎湃?大顯身手的機會終於來了耶!
「沒有感動得痛哭流涕?」她笑,好不輕鬆。
「要不要我以血明志呀,女俠?」他無奈地撇一撇好看的唇,狀似不屑,眼中的認真卻瞞不過人,「我高天仰得遇明主,定效犬馬之勞,拋頭灑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抱拳向天。
「我替他謝謝你。」她從那玩笑似的話中,聽出了他的認真。
「我們能不能別再這麼文謅謅的?」再也嚴肅不起來,高天仰首先破功。
「你文還是我文?」
「我——成了吧?」天下,唯小人與女子難養,至理名言哪!
「我就說嘛。」她非要再踩上一腳。
「天哪——」從前,他怎麼不知道她是那麼的伶牙俐齒?
白色的病房裡,堅韌的生命力在緩緩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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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司敖回來一星期後,尋妻行動悄悄開始。
潮:
回家。
敖
就這麼短短的四個字,靜靜地印在報紙頭版,再無其他言詞。
四個字,就這麼堂而皇之地佔據了整整一個版面。
多像他的作風!霸氣、簡潔、自大!
她怔怔望了它很久,淡淡的甜蜜、淺淺的酸澀,悄悄在心裡釀成一杯不知味的酒。
回家!她好想回家。
那座猶如牢籠的空曠房子,那寂靜的有限空間,那清涼如水的淡淡生活,何時,成了她心中最深切的渴望?
回家——她的家,她和阿敖的家。
細細的流瀅,從她的眸中垂下,滴落在手中的報紙上,悄悄暈開。
她似無所覺,只在唇角漾起小小的笑花。
一塊素潔的手帕,遞到她眼前。
她抬眸,對上一雙淡然的水眸。
「謝謝你,長安。」她接過手帕,搖搖頭,對她的新朋友表示自己沒事,不必替她擔心。
谷長安伸指點點報上醒目的鉛字,再指一指垂淚的她,眨眨水眸。
「對啊,是在找我。」楚雁潮輕輕一笑,小心地將報紙摺好,拉她的新朋友坐到床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