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他敢說一句「問心無愧」,她就發誓跟他辯至天明。拿古人的錯誤範例來折損他,主要的目的就是逼他承認,他的確有虧於她。
「隱忍、疼愛有加。」他說得理直氣壯。朱雩妮合該慶幸他的火爆脾性漸改,已較能容忍他人的頑抗放肆。
「厚顏之輩!你不跟我道歉,休想吃這碗蓮子湯。」
「噢?」他挺身,含住她的唇,磨蹭她的鼻尖,瘋狂的舉止,在暗示著,他想再要一次。
「呃……算了,我……我自認倒楣。」唉!她的腰快被他折斷了,還侈言疼惜人家哩,睜眼說瞎話。
為求免於慘遭「毒手」,朱雩妮不再奢求他的道歉,崩著臉,舀起蓮子湯,一瓢一瓢送進他口中。
頑石永遠也不會點頭的。上輩子不曉得做了什麼壞事,這輩子才會淪落至此?
她喂得手疫,他則吃津津有味,一口接一口,吃完一碗,還纏著向她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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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隨軍出發?」朱雩妮被織田信玄這個倉卒的決定,震驚得久久無法平復紊亂的心緒。
眼看前後左右均由做山僧打扮的武士、騎披著錦繡的馬歇、和手持金刀金盾的武士包圍保護著,她才確信他所說的並非戲言。
他為什麼要她到前線打仗呢?她手無縛雞之力,說不定會成為他們的累贅呢。
「在我生命危急的時刻,我希望你能陪在身旁。」他簡短惟了解釋,立刻飛身上馬,留下一臉茫然的妻子,兀自望著他的背影發怔,
他們首站暫時在肥前落腳,聽完探子回報的敵軍戰況之後,織田信玄成竹在胸似地,笑著點點頭,便下令部隊各自回營歇息。
阿發等人早巳恭候在朱雩妮帳外,打理好吃食及衣服、盥洗器皿。她確實是個能幹的僕人,張羅事情鉅細靡遺,一點也不馬虎。
「你們也下去休息。」
「是的,大人。」阿發手一揮,服侍的六名侍女,便欠身離去。
堪稱舒適的營帳裡,只剩跪坐在一旁的朱雩妮,和正脫去一身厚重盔甲的織田信玄。
「你不是一向討厭穿和服?脫了它吧,今兒天氣太熱了。」盔甲下的他,竟著一件月牙白中土俠士的袍子,因著他頎長的身量,予人一股玉樹臨風的驚喜。
「你??」朱雩妮不明白他為何作此打扮。
「換上這件絲綢,快點!」嫌她動作太慢;索性動手替她解除束縛。這件和服約有十斤重吧?莫怪她小小的臉蛋,整日泛著酷熱難耐的紅暈。
朱雩妮覺得他粗手粗腳只會礙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真不曉得他這件絲綢是打哪弄來的。
「讓我幫忙。」他懷著欣喜和好奇的心,饒富興味地望著她以及將她玲瓏曲線襯托得曼妙生姿的衣裳。「你們大明的女子,都穿這東西?」在他眼裡,它單薄得簡直不能稱之為衣服。
「是呀。」受不了他炯炯目光緊盯著,朱雩妮幾回暗示兼明示他轉過身子,起碼也該閉上眼睛以示尊重,他卻賴皮地非看個仔細不可。「這襲衫裙,你從什麼地方買來的?」
「日本人不可能賣這種『東西』,這是我特地央請定岳的;母親做的。」嗯!她的手藝值得嘉許,他美麗的嬌妻穿上它,居然比以前更風流柔媚,惑亂人心。
「她好厲害,從沒見過我,竟能替我做得這麼合身。」她輕盈地旋身一圈;快樂得像只小喜鵲。
織田信玄只是抿嘴淺笑,若不是他提供,的尺寸精準無誤,就算再厲害的裁縫師,又豈能做出如此剪裁合度的衣
裳?
高興不了多久,朱雩妮便垮下雙肩,鬱鬱地歎息。
「夜深了,咱們睡了吧。」他想必只是讓她過過癮,開心開心而已,否則不會半夜了才要她穿上這襲滿是鄉愁的衣衫。 「睡不得,春宵一夜值……呃,」糟糕!獲原定岳怎麼說來著?」「春宵一刻值千金。下回你想學漢語,讓我教你就可以了,不過你得準備豐厚的束修。」由阿發口中,她已經知道,他那笨拙且有點毒辣的半調子漢語,都是荻原定岳教他的。…織田信玄不以為然地輕睨她,他怎麼也不會給她有那個機會當起他的老師。
「你的態度很不友善,難道我不夠資格教你?」別人求她,她還不想教呢。
「你只要盡心盡力做我的妻子就夠了。」儘管情意濃濃,他仍不會片刻忘記她該千依百順服侍他,他是天,她是地,吞塢之間隔著很長一段距離,他不允許她借各種名目逾越。,
「是,相公。」她學著她娘對待她父王的方式,朝他一頤及地。「小娘子我又困又累,能恩准我好好睡一晚嗎?」滑稽俏皮的盡求外加擠眉弄眼吐舌頭,表明她對他的大男人獨作風,打心裡頭不服氣。「不行。我約好了人,咱們現在必須趕往澱池,你想睡,到那兒再睡吧。」
澱城是豐臣家族的後人所聚居的一莊別業。當年雄霸東洋各諸侯,百戰皆捷的豐臣世家,由城主躍升「關白」,最後更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閣」時,這兒曾經有著通宵達旦的歌舞,和繁華得極盛一時的大排場,「能劇」上演過一出又一出……它是世人所稱頌、羨慕的富麗象徵。
然後是聚樂第、伏見城、……他締造了前無古人的曠世霸業。而今日,它則只是個銷聲匿跡,繁華不再的家族,過往的榮耀,彷彿久遠的古國,沒有人會再次提起的。
但澱城裡的北政夫人卻是個好客博學的奇女子,她廣結善緣,希冀若有不幸落難的一天,仍有仗義相助,的好友。這個是個動盪不安的時局,天皇保不了她,她自己也保不了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是像織田信玄這類英雄豪傑。
年過花甲的她,端著慈謁的笑容,延請朱雩妮和織田信玄入座。
「二位今日前來,真是使澱城蓬畢生輝。」她有女人家難得一見的爽朗笑語和豪邁性格,教人一見即產生好感。
在中原,像她這類的人物應屬於稗官野史裡記載的江湖兒女,即令她的三名公子,及一名女兒,也都散發著濃濃的俠客風格。「澱君過獎了,寅夜打擾,我夫妻倆還深深覺得過意不去呢。」織田信玄摟著朱雩妮,示意她向北政夫人請安。
「夫人好,冒昧前來,請多包涵。」 「好說,好說。」北政夫人忙阻止她行禮,滿是細紋的眼眸,盯闃她看了看,尤其她身上的衣衫格外引起她的興趣。
不止她,她的三個兒子對這位突然光臨的翩翩佳人,更是陡然驚心,炫目且迷戀不已。
「你們能來,是老婆子我的榮幸。現下,就讓百合子引兩位到廂房休憩、梳洗一番。百合子!」一回頭,才發現她的女兒看著織田信玄看癡了,渾然未聞她方纔所說的話。
「百合子!」她低斥著。在貴客面前,如此失態,真要不得。
「啊!」百合子神魂乍合,如夢初醒,「娘,您叫我?」沒見過世面的孩子!汗顏吶!
北政夫人衝著織田信玄尷尬一笑,盼他千萬別介懷才好。
他豁然頷首,全不縈懷,世間女子,他只在意身旁的嬌妻,其餘的何足掛心?
「抱歉,叨擾了。」他的笑又令百合子失神了好一會兒,才羞赧地領他們往後院而去。
朱雩妮暗暗覺得好笑,趁百合子走在前面時,朝織田信玄扮一個鬼臉,嘲諷他只會傷純情小女子的心。
他只是稍稍用力握緊她的手,作無言的喊冤。人長得英俊又不是他的錯。
「就是這兒了。」百合子指著「撫風坊」,請他二人進去。「裡邊的器物一應齊全,,若有不足,請不必客氣,儘管告知侍女,告辭了。」臨行,猶流連地瞟一眼織田信玄。
奇怪!朱雩妮給弄糊塗了,她沒事幹嘛喉嚨發酸?不是吃醋,絕對不是,即便是,她也不會承認的。可……百合子看他的眼光,的確讓她感到很不自在。
「咱們不過睡個覺,有必要大老遠地跑到別人家來嗎?」留下三萬名靜候出征的兵士,他還真放得下心。
「娘子有所不知。」他看百合子已然走遠,便打發伺候的侍女也一併離去。然後抱著朱雩妮,三兩個縱躍,上了廊外的飛簷。「左邊的寢室,瞧見沒?」
「呀?!」朱雩妮低呼著,駭然澱城竟聚集這麼多人,而她進來時,卻丁點也沒有察覺。
那間寢房,約莫十六張榻榻米大,錯落地或站、或立了二十餘人,個個神色慌張,竊竊私語,不知商議什麼大事。
織田信玄冷冷望了一眼,即肇足返回屋內。
「他們是誰呀?」朱雩妮迫不及待地問。
「是我們這次即將去攻打的加籐清正手下。他從容自若的樣子,好像說的只是尋常百姓。
「是他們?那你還帶我來?」難不成要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