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感到有手在推自己,然後就有一個小身體鑽在自己懷裡。
「幾點了?」他迷糊地間,
「晚上十一點。」耳邊響起江節悶聲悶氣地回答。
「哦。」李沐雨哼了一聲又睡去。
第二天醒來時就懊悔得要命,兩個人擠在一張小床上的後果,是自己把頭頸給睡扭了,而且渾身擠得酸麻,四肢難以動彈。不知道江節怎麼樣?看到孩子貼在自己胸口的腦袋,不禁害怕他是不是已經被悶死了。還好、細看江節呼吸沉穩神態平和,睡得正香。
「喂。可以起床了,江節,要遲到了!」他抬眼看到牆上指向七點多的掛鐘不由嚇了一大跳,慌忙搖醒準備賴床的孩子。對方哼哪了一會兒繼續悶頭大睡,絲毫沒有理睬他的焦急。
李沐雨手忙腳亂地從小床上跳到地上,順便也把滿臉怨恨的江節拎出被窩,推進衛生間,每天生活的開始幾乎是一成不變的。
但江節的校園生活開始有了不小的變化?
「關於這次抽查考試,老師要表揚一位同學。」女老師站在講台上,手壓著一疊試卷神清氣爽地往台下掃視了一圈,馬上皺起眉頭。
坐在後面的同學在桌台下踢了江節一腳,江節還是沒有反應,趴在桌上繼續夢會周公。
他昨晚睡得不好,兩人擠在一起睡,開始是怎麼也適應不了,直到抱著李沐雨溫暖的胸膛才安穩地睡去,不久之後就被強拉了起來。
幸運的是這次他沒有被請出教室去涼快,雖然他聽到第三聲「江節」後就驚醒過來,在滿教室的笑聲中已經做好去牆角涼快的準備,順便可以再測量一下自己的身高。但是這次女老師的臉色沒有那麼難看。
「江節同學,老師要表揚你的巨大進步,但你是否能改一下在課堂上睡覺的習慣。」女老師笑咪咪地問他。
江節的臉漲得通紅,在同學的笑聲中惴惴不安地坐下,腰挺得筆直,努力克制睡蟲的侵襲。
「矮老鼠肯定是偷看的。」
他聽見陳艷的嘀咕也沒有憤怒和委屈,反而樂孜孜的,因為老師和同學們都沒有留意到她的話,他們看江節的眼光已經少了常見的嘲諷。
事實上已經很少有同學叫他矮老鼠了,他和半個學期前那個骯髒邋遢,常被欺負,不愛說話的江節有了明顯的區別。
整潔的衣著,清爽的面目,不再流鼻涕,偶爾也會露出笑臉,和同學們也開始嘗試交流的江節,已經有女孩子評價他「原來是個可愛的男生啊」,這來得過於迅速的變化,江節只能小心地接受著,也小心地體會著奇特的舒暢心情。
「江節同學,你睡得很晚嗎?」下課後,隔壁桌子的女孩子突然轉過頭,微笑著問江節。
江節受寵若驚地連忙點頭:「因為……要背書。」
「江節,你現在變得好努力啊,成績進步得也很快,真讓人羨慕。」她又說,滿臉的誠心誠意。她的話讓江節羞紅了臉,他想說點什麼,卻緊張得開不了口。
女孩子笑了,「我們放學後一起做功課好嗎?到我家去,我家離你家不遠哦,很方便的。」
「呃……哦。」江節張口結舌地答應著,其實過了好久,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答應了什麼事。
即將要成為中學生的孩子,不管身心有沒有成熟到對男女之情有什麼實質上的瞭解,但異性交往的朦朧喜悅,由於不帶別有用心的想法而能充分享受到。
事實上江節對這種情感毫無概念,他只是在體會正常而良好的同學關係所帶來的滿足感,因為隨著這個叫何薇薇的女孩子的主動伸手,和其他同學的交往也開始變得明朗。
何薇薇是個長著娃娃般可愛臉龐的溫柔女生,雖然她從前沒有理會過江節,但和江節交上朋友後,顯露出的熱情和親切,使江節在人際交往中的懦怯得到了緩解。他開始學會主動和人家攀談,話依舊不多,卻沒有給人家討厭的印象。
上體育課時,終於有男孩子邀請江節一起踢球,江節高興又害怕,最後還是很勇敢地去了。
瘦小的他夾在人高馬大的眾男生之間,追逐起來自然是相當吃力,結果弄得一身泥濘,膝蓋跌破還流了血,卻沒有一點痛苦的感覺,回到家裡像個猴子一樣在李沐雨面前又蹦又跳,喋喋不休地跟他說著踢球的事。
「我要是能很快地長高該有多好,那樣就不會被別人搶去球了!」嘰喳到結束,江節成長的煩惱又回到老問題上了。
李沭雨替他擦著汗濕的頭,安慰:「沒關係,你一定會長高的。」
「會比你高嗎?」江節習慣性地問。
李沐雨不明白他的比較範圍為什麼總是停留在自己身上。他一邊給他跌傷的膝蓋塗藥水,一邊認真地點頭:「會的,一定會的。」
江節高興地咧著嘴笑。
看著孩子的興奮,李沐雨有些悻悻然,顯然與同齡人交往的驚喜,要比一個與他差距甚大的成年人所帶給他的快樂要多得多,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晚飯過後,李沐雨陪他趴在地毯上數鹹蛋超人的貼紙,隨口問他:「你為什麼不請同學來家裡玩啊?」他覺得陪著玩這種遊戲的人不應該是個成人,同齡人更適合。
江節不甚熱心地回道:「他們會問我為什麼沒有爸媽的,很煩耶。」
直白的回答讓李沐雨為之一怔,因為無法從這張小臉上看到什麼悲傷的表情,孩子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原來這樣啊……」雖然不是自己的責任,李沐雨還定有些不是滋味。
「反正……」江節咬起嘴唇咕噥著,通常他覺得話難出口時就有這個習慣,「有沒有他們都一樣。」
「啊?」李沐雨驚訝,這難道是失去父母的孩子心裡的話嗎?
「他們都沒有李沐雨好啊!」江節咕噥,然後低著頭擺弄貼紙再也不理睬李沐雨,似乎要他說出這句話是李沐雨的錯誤。
李沐雨只能笑笑,心裡卻是異常的柔軟,當冤大頭這麼久,孩子的回答讓他覺得還不是很吃虧。他也馬上發現另外一件事,能做出這樣明辨是非的回答,說明孩子開始向著成熟邁進了,讓他不由想到自己和這個孩子之間到底要怎麼辦,難道真要把他撫養到大嗎?這事要怎麼解決呢?真是令人頭痛啊。
「李沐雨,晚上我們一起睡,好嗎?」江節又拾起頭,滿懷期待地問他。
「好啊!」不假思索地答應後,馬上得到一個心滿意足的稚氣笑容。
自從兩人擠在一張小床上睡過後,江節每天晚上都會抱著自己印有鹹蛋超人形象的小枕頭敲開他的房門,然後昂首闊步地鑽進他的被窩,當然之前也會問這麼一句。
「為什麼要和我睡啊?」李沐雨問過他。
「不可以嗎?」江節狡黠地反問他。
李沐雨當然沒有不可以的理由,他知道對方畢竟只是一個孩子,渴望關愛的時候要比成人直接得多,更少一個成人不太可能直接問另一個成人:晚上我們一起睡好嗎?
能如此直接索取溫暖而不用考慮後果,大概是任何一個成人都會在心深處羨慕的事。
單純的肌膚相親,相擁安睡,被孩子用手臂緊緊環抱的奇特觸感,會使人產生一種類似於血脈相系的溫情,被稱之為母親的女人會如此輕易就放棄,在外漂泊已久的李沐雨覺得無法理解。
「李沐雨,我能不能一直和你睡啊?」當抱著李沐雨鑽在被窩裡時,江節常常會問些令人辨不清用意的問題。
「好啊。」李沐雨隨口回答,黑暗中看見孩子閃著光的眼睛盯著自己的臉,像只小動物似的清亮無瑕。
「騙人!我要去寄宿了,就不能和你一起睡了。」江節立刻怨懣地拆穿他的敷衍。
知道他又開始重彈不想去寄宿舊調的李沐雨不由失笑,伸手去捏他的小鼻子:「可是將來你也不能一直和我睡啊?不許用寄宿來跟我鬧。」
「為什麼不能呢?」江節不滿地晃著頭,抓住停在自己臉上的手。
「為什麼……」李沐雨沉吟,覺得這個問題要給一個小學生解釋清楚,是件滿傷腦筋的事。「你將來要和一個你最喜歡的人一起睡啊,這才是永遠的事哦。」
「那就行了。」江節自信滿滿地應著。
「行了?」李沐雨不相信這個含糊的回答能讓他明白什麼。
「李沐雨喜歡江節嗎?」江節小聲地間。
」喜歡啊。」李沐雨開始悶笑,摟緊孩子的背拍了拍,他知道這小傢伙根本沒有搞懂自己在說些什麼,可現在跟他解釋這種問題,顯然還不到時候。
「那我們就一直一起睡啊?」
聽著理所當然的推測,任淮都會笑出聲的,不過李沐雨沒有笑,只是板著臉故意逗他:「不行,我將來要跟一個阿姨睡一輩子,所以不能跟江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