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艷羞紅了臉,潔白的皮膚上紅色像抹困脂般的艷麗。
江節凝視著她,伸出手來扶住她的肩,又吻了過來,像是一種探試,而後是深深地侵略。陳艷心慌意亂地被吻,又獻上了自己的初吻,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激動中,體驗著人生第一次的親密接觸。
此時的江節很奇怪,沒有言語,只有危險的熱情燃燒在眼瞳中,他的吻從青澀到熟稔,迅速得令人無法喘氣,兩人從深吻到擁抱,在夜晚無人的河邊蒸騰著年輕的慾望。
陳艷在被推倒的時候,湧起過掙扎的念頭,但江節罕見的霸氣迷藥讓她無法思考,他眼裡沉鬱像海的情慾吞沒了一切的禁諱,令她激動又害怕,慌亂又帶了絲竊喜。
沉重而熾熱的身體貼在一起,神秘的世界將在下一刻成為廢墟,他們在緊張的大汗淋漓中體驗生命的第一課。
可惜,一切猛然止住了腳步,像根拉滿的弦失去控制地斷裂。
江節突然爬起身來,在衣冠不整中嘶聲道歉:「對對……對不起。」
他慌慌張張地逃離了陳艷驚訝而悲傷的目光,像只受傷的動物般地惶恐,把茫然無措的女孩子扔在原地。
江節知道自己完了,他覺得自己應該恨那個叫李沐雨的男人,最好殺了他,還自己一個重回人間的希望,或者直接跟他說:你的變態兒子愛上了你,你自己看著辦吧。
可是,李沐雨卻在另一晚打電話給他:我要和張阿姨結婚了,你高興嗎?
江節無力地軟倒在地,他對著電話大聲說:「高興,我真他媽的高興!」他扔了電話,開始拚命地大笑然後大哭,嚇得寢室裡的其他少年連忙出去找老師,江節同學發瘋了。
他當然沒有真的發瘋,除了在二人之間變得更加沉默和頹廢外,他還是一個好學生江節,李沐雨的好兒子江節,陳艷讓人羨慕的男朋友江節。
李沐雨結婚了。
新郎好帥啊,新娘好漂亮啊,他們的兒子多乖啊,這世界多美好啊。
誰也不知道,一個寂寞小男生的鹹蛋超人離開了……
那一年,江節考大學。他不顧李沐雨的反對,在志願表上填了一所北方的工科大學。李沐雨說:「你離家這麼遠,我不放心,有什麼事都照顧不到,我會心疼的。」
江節酷著臉說:「我長大了,該離開你去獨立獨立了。」他沒有說:「我的鹹蛋超人拋棄了我,你知不知道?」
李沐雨不知道,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現在有了一個家庭,如此而已。
他每天在單位工作努力,回家和老婆相敬如賓,對孩子疼愛有加,盡一個普通男人應盡的責任,維持著一個全世界隨處可見的幸福家庭。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江節心目中的鹹蛋超人的話,他會覺得自己依舊是,沒有什麼改變,他真的愛他:心疼他,給他所有,竭盡所能無私地幫助他,像個真正的父親,以自己的善良收養了一個視如己出的孩子,也是如此而已。
江節花了整個高中生涯來看清這個其實就一直擺在他眼前的真相,為什麼到最後還要明白得這麼撕心裂肺,除了逃避,他一籌莫展。
成長就像一場蛻殼,有時會不小心連著血肉一起撕毀,留下隨處可見的傷痕。
高三過後的暑假特別短暫,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的那一天,江節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瞪了一個下午,然後想逐個打電話給一些好友,約他們出去狂歡慶賀,結果被李沐雨拉住了。
李沐雨怕這些沒有節制的小傢伙瘋起來沒有管束,別在關鍵的時期惹出些事來影響上大學,所以建議江節把大夥兒請到家裡來玩,他和張阿姨給他們弄吃的,好好慶祝一下。
江節雖然在學校話不多,但人緣還不錯,加之傾慕者不少,又是威風的足球隊隊長,來向他告別的隊員就有一大幫子。
那天晚上,屋裡擠滿了充滿各種情緒的年輕人,有些考上了,也正樂得慌;有些則落榜了,得重新來過心裡不痛快來洩憤;有的則要被多金的父母一腳踹到大洋彼岸,愁苦眉臉等著鍍洋金;有些不打算再讀了,另謀出路,人生何處不是機會啊,倒也坦蕩樂觀,何況不樂觀的人也不會出現在人家慶賀宴上。
一時間,房子裡熱鬧得像炸開了鍋,在新的人生轉折點上的少男少女們,笑的笑,哭的哭,鬧的鬧,盡情發洩著離別前的愁緒。
在送當護士的妻子上夜班後,李沐雨一開始也不想回去了,讓這些小傢伙無拘無束地鬧騰吧,後來想想不好,有個大人在旁邊看著總是比較安全些,省得他們發起瘋來把房子拆了都不知道。
他撿個角落坐下看報紙,眼無意問瞥到人群中的兒子江節,竟是滿臉的沉靜,顯得和周圍其他吵鬧的孩子格格不入,臉上的微笑飄忽而莫測,怔怔地聽著同學們的喋喋不休。
他旁邊坐著穿紅衣服的漂亮女孩子,正是他的女朋友陳艷,滿臉的不高興,眼睛紅紅的,因為她本來要求江節兩人同考市內的一所名校,她媽有關係,就算考不進也能讓兩人一起進去,沒想到臨到填志願江節又反了悔,莫名其妙地填了一所遠到嚇死人的外地學校,兩人的感情不知前途何在。
別說陳艷想不通,連李沐雨也想不通,直念叨這個小子腦子又進什麼水了。
可孩子的願望他一向不太干預的,既然他願意,當然也不能太勉強,只是想到將來要和兒子異地相隔,心裡就悶得難受。
小學,中學,直到大學,一路走來,孩子真的長大了。李沐雨以前常擔心這個依賴性特強的小傢伙,會永遠長不大似的怕離開自己,想不到這一天來臨時,他競自己就選擇了離開他,沒有一絲捨不得的跡向。
長大了,就會這樣。
李沐雨覺得自己還是很能瞭解的,哪有一個孩子到了年齡不離開父母的?只是父母的失落,自己今天才能深有體會。
至今還能清楚地回憶起那個在黃昏唱一句歌詞的小傢伙,瘦小的身體在鞦韆架上微微搖晃,和著「咯吱咯吱」單調的摩擦鈍音,童稚的歌喉像遺落人間的天使哭泣,充滿了悲涼,讓人心酸下已。
沒想到,天使這麼快就長大了,他學會自己飛了,而李沐雨現在的心情就像守候放飛的風箏,不捨卻又無可奈何。
江節抬眼,純淨的目光穿過人群向他望來,模糊地露出帶著憂傷的笑容,彷彿重回到那個被遺棄的孩子,讓人看著心痛。
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有這種感覺的李沐雨朝他擺擺手,讓他只管玩,不要在意自己。
江節扭過頭,對著嘰嘰喳喳的眾人愣忡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來,跳上沙發對著四周的囂鬧大聲說:「我要唱首歌給大家聽,不過只把它獻給一個人,我……最愛……的一個人!」他把「愛」字咬得生澀而堅決,帶著悲壯。
眾人「嗚哇」地起哄了。「給誰啊?給誰?」有人嚷嚷著直迫問。
「我不說,讓你們自己去猜,反正這人就在這裡。」江節狡猾地笑,露出白白的牙齒。
「給誰還不知道嘛?!」有女孩子「咯咯咯」地笑,朝陳艷望去,陳艷既羞又喜地低下了頭。
「喔喔喔喔——」眾人的情緒更加興奮了,這個世界上還能有比愛情更讓年輕人激動的事嗎?
李沐雨聽著好玩又好笑,他放下報紙,望向高站在人群包圍中的江節,對方閃閃發亮的目光也正投過來,帶著熾熱。
可愛的孩子。李沭雨向他鼓勵地點頭:今天是你的節日,隨你鬧。
江節揚起嘴角,把手一伸示意眾人靜下聲來,他深吸了口氣,跳下沙發坐好,然後清唱起來,聲音如流溪蜿蜒,在寧靜中洗滌著每個人的耳朵:
「我愛你,不必驚異,可知我比你更想逃避……命運是如此的詭異,直聖你出現在我生命裡,如等待千萬年一次的約定,我不曾計較約期,只願等你一句願意……可否讓我愛你,讓我愛你,;我愛你,我……就算你不曾注意,相愛注定無期,在背後默默看你,愛戀於我是殘酷的刑罰……」
他垂下腦袋,怕被那雙柔和的眼睛看透。聲音在旋律中顫抖,眾人的無知讓他有勇氣在這裡向他傾訴心聲,他多麼希望他能聽懂一點,哪怕一喝點兒。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在被神遺忘的煉獄裡念著咒語,只等有一天你能沐浴到我的相思淚雨,苦也願意,傻也願意,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你可否聽見我的咒語,救贖我離開愛你的煉獄,輕輕一句,苦也願意,傻也願意,讓我愛你……讓我愛你……」
江節低著頭唱,不敢讓看著他的眾人發現自己眼裡含著淚水。「等一句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請救贖我離開愛你的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