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爺,」淨月艱難地嚥了口口水。「這、這真的是風大哥一個人的力量造成的嗎?那些趴下的人,是不是……是不是全都死了?」
偷爺聽了淨月的話一怔,跟著無奈地笑起來。連他在江湖打混四、五十年的老頭子都覺得這一仗驚天動地了,何況是不識武功的淨月?
「別擔心,風小子知道你膽小,不會在你面前殺人的。」
說是這麼說,感受著那方傳來層層不絕、滔滔而出的威猛勁力,他也不禁懷疑起,要被風允天一蕭掃到,焉有命在?
碰!眼睛都還沒準備好看清楚,又一名呂府打手如斷線風箏般飛出窗外。
「啊!」淨月一聲尖叫,害怕地捂起眼,然而在打鬥的其中一名是她的心上人,又放不下心真的不看。「怎麼辦?我,我不敢看了,可是……」
紫色的精芒在淨月的尖叫聲之下,突然變得緩和下來,就好像在暴雨雷電之下,突然雲開月明,先前間不容髮的驚險畫面,都變為一片虛幻。
偷爺目睹這一切,白眉挑得老高:「這風小子真是見色忘爺,就怕嚇到淨月,我老頭子都怕到不敢打了,也沒見他哼一聲。」
儘管戰況較為平緩,但敵人倒下的速度可沒減低,只不過沒有原來那麼粗暴而已。可是這種改變,又讓不明就理的淨月擔心起來。
「偷爺,風大哥他是不是沒力氣了?你快去幫幫他嘛!」
沒力氣?風允天的力氣足夠再打個十場呢!偷爺對於淨月的天真感到有些好笑,便調侃地朝那群激戰的人喊叫:
「臭小子,淨月娃兒怕你後繼無力呢!怎麼辦?我老頭子也沒力氣,沒法子幫你!」
碰碰!偷爺話才說完,兩個呂府手下便應聲倒地,且似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力,倒地之後還不住地朝外滑動,平平地滑至偷爺和淨月面前。
「啊!不要!」以為地上的人死了,淨月閉上眼躲到偷爺身後。
「還沒死呢!這小子真粗魯!」偷爺安慰後頭的淨月,又拉開嗓門朝風允天怪叫:「喂!風小子,你要嚇死人啊?幹什麼弄來兩具要死不活的人?溫柔點、溫柔點,小淨月都快被你嚇哭了!」
這次偷爺叫完後,不是立刻有反應,想來應是費了一些拳腳;不過也沒讓他等太久,一會兒從地上滑過來的,不再是兩個倒臥不起的人,而是一個被點了穴,站得直挺挺,雙眼還猛眨的呂府下人。
「這……」雖然風允天還在打,但淨月一看見這個滑稽的人,還是忍不住噗哧一笑。
「哈哈哈,笑煞我也!」偷爺亦為之絕倒,笑得前俯後仰。「淨月娃兒,他還有餘力耍猴兒呢,這可以證明他不是沒力氣了吧?」
「偷爺!」淨月不依地白了他一眼,再將注意力放回風允天身上。「風大哥怎麼還沒打完呢……」
接著她的話尾,偷爺又雞貓子亂叫起來:「喲!風小子,小淨月嫌你打太久了,還不快點結束?」
「才不是!」淨月急急摀住偷爺的嘴。
紫色的光芒再度揚起,風允天身形急速閃挪,快通電掣。不過,這場打鬥本來就接近了尾聲,場上呂府的手下僅剩寥寥無幾,幾次迅捷無倫的出手,魚潰鳥散,敵人轉眼全軍覆沒。
「唉,也不留幾個給我老頭子玩玩。」偷爺作勢搖頭晃腦地歎氣。
「等會兒有你玩的。」風允天絲毫不見疲累地行至淨月身邊,右手食指撫上她的下巴,抬起她嬌俏的小臉,粲然一笑:「打得怎麼樣?我可是全照你的意思。」
「那都是偷爺亂說的!」淨月腳一跺,極力想解釋,但一望進他帶笑的深眸中,竟也情不自禁笑出來。
她嘴角的梨渦瞬間奪去風允天的意志,他心神一動將她打橫抱起,在她的驚呼聲中低語:
「你留在這裡危險,時間急迫,我們這樣去比較快。」
「風小子,我們也去救火?」他們小倆口好得似蜜裡調油,偷爺早就看習慣了。
「不,我們去呂府。」
***
趕往呂府,呂府內早已烽煙四起,家丁僕役到處竄逃,尖叫吵吆喝聲不絕於耳。曾經盛極一時、金碧輝煌的龍樓鳳閣,轉眼埋葬在雄雄烈火中,這瞬間崩潰的場景,彷彿在嘲笑呂府曾有的財大氣粗、不可一世。
「我們來不及了嗎?」偷爺感歎地從圍牆頂俯瞰這一火海。「這把火燒得痛快,也燒得悲慘。」
「趁這一片亂我們混進去,應該還有機會找到商不孤。」風允放下淨月,怕她畏高,仍緊緊環著她的腰。
「我爹……在這裡面嗎?」如果這一次找不到父親……也許一輩子都找不到了。
「也許在,也許不在。」風允天雙手微微用力,讓她靠在他的胸前,希望給她一點信心。「最好的情況,是他正在呂府內一個安全的地方,等著我們去救他;另一種情況,是他已經被呂員外等人帶到別處避禍了。」
「那最壞的情況呢?」淨月的表情無悲無喜,想必是已作了最壞的打算。
「對呂員外而言,商不孤的重要性是大於府內任何寶物的,所以他要走,第一個也會帶走商不孤。」因為懷中的可人兒,風允天也期盼非親非故的商不孤能夠安然無恙。「不要胡思亂想,嗯?」
淨月靜靜地看著遠處一大片的火光搖曳,又朝風允天偎近了些。這時候,她的支柱只有他了。
一躍而下,風允天在前頭探路,偷爺則護著淨月在後面走,隨時注意有無奇怪的事物。突然,前面的風允天身影一閃,朝迴廊直奔而去,偷爺一看不對,連忙拉著淨月拔腿跟上。
「風小子,怎麼了?」
一頭霧水的偷爺帶著淨月穿過迴廊,跨過欄干,又橫越庭園裡池塘上的小橋,才追上停下腳步的風允天。
「偷爺,你看看我逮到什麼了?」
順著風允天手中的紫玉簫望過去——屠紹!
屠紹亦是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緊抱著手中包袱不停發抖。風允天……風允天不是應該被那群打手做掉了嗎?
「是頭肥羊呢!」偷爺笑吟吟地湊上前去,對屠紹動手動腳,一下扯扯他的頭髮,一下拉拉他的衣擺。「嗯?仔細看這頭羊不太肥嘛,沒幾兩肉,倒是這包袱……」
「不要碰!」
屠紹倉皇地推開偷爺的手,不小心包袱掉在地上,裡頭散落出一地的珠寶黃金,其中還有一紙圖畫攤了開來。
「這是……」夏景圖?風允天攏起眉頭,神色嚴肅道:「屠紹,你投靠呂府,居然趁其家變之時捲走財物,這就是你報答他們的方式?」
「不干你的事!」屠紹手忙腳亂地蹲下來撿拾珠寶,那卷夏景圖,他當然也沒忘,匆忙捲起放在懷中。
「唉,屠紹,我們也不打落水狗,」偷爺同情地望著這個曾經是梅莊少爺的落魄男兒,「你要拿多少呂府的財寶我們不管,只要你交出那卷夏景圖。」這樣也算物歸原主吧?
「你們根本不懂!」屠紹猛然站起身來,氣得珠寶也不顧了,睜大了赤紅的眼:「那呂員外壓根兒不把我當人看,成天尖酸刻薄地嘲笑諷刺我,讓我吃的是昌府的剩菜剩飯,住的是下人房,要不是我爹死前要我來,本公子還不屑這麼低聲下氣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們瞧不起你,你何不自立門戶?」這公子哥兒分明是過慣好日子,吃不得苦,偷爺為他的軟弱大搖其頭。
「你以為我不想嗎?」屠紹涕淚滿面地哭訴:「我爹說,一定要從你們那裡拿回那卷冬景圖,才要我來投靠呂府,借他們的勢力挽救梅莊。可是人亡情義亡,他們以前對我爹根本是虛情假意,我又何必對他們講什麼道義?所以當我知道了呂員外也暗藏了一幅夏景圖,便忍辱負重地等,好不容易等到這麼個好機會,為什麼又是你們這些人出現破壞我的好事?」
他哭天嗆地的樣子,讓淨月看了很是不忍,屠紹也發現了她憐憫的眼神,心中更對自己的狼狽感到羞恥、丟臉。此時此地遇到風允天,怕是跑不掉了,不如來打個你死我活,起碼也落得一條好漢。
「你們一定不會放過我吧?你們也覬覦我身上這卷圖是嗎?告訴你們,除非我死了,否則誰也別想得到!」
話一說完,屠紹由袖口取出一雙匕首,悲忿至極地朝偷爺衝過去。
風允天的武功他見識過,一定打不贏;淨月又一直被風允天護在身後,而且……他也捨不得;唯一剩下的,就是這個手無寸鐵的糟老頭了。能拖一個陪葬是一個,瞧他蒼蒼白髮,再怎麼樣也比風允天好對付。
「咦?衝著我老頭子來?」
偷爺被攻擊得沒頭沒腦,起先是左躲右閃,後來看屠紹是上了真火,非要置他於死地,便拿出葫蘆,煞有其事地陪屠紹打這一場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