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賣場裡遍尋不著方纔的身影,她問了剛剛他停留的那一櫃,專櫃小姐說他們走了,稍早幾分鐘便已離開。
她在精品區裡跑著、找著,心情由急切慢慢轉為低落。最後,站在百貨公司大門出口,她心酸失望地凝視著人來人往的街道。
而他——在倉惶的尋找每一樓層賣場後,落寞走往一樓的另一出口。心口淤塞著一團憂鬱。他難掩失望地點燃香煙,看著灰濛濛的天空,歎息。
時序深秋,台北市下著連綿不斷的雨,絲絲纏綿著,編織成一張細密又悲傷的網,籠罩著整個城市。
深沉的灰色天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車潮人潮擁擠的街道巷弄,人人行色匆匆……
他們站在洶湧人群中,錯過。
X X X
兩個月過去,季節已是寒冬。 ,人說飯店業今年的景氣可說是嚴寒的冬天,但對於向滄海來說,在逆境下的生存之道,反而更具挑戰性。
近年來由於景氣不佳,許多飯店經營易手的消息頻傳,向滄海領導的飯店,反在這連串的變動下愈形強壯、安定。
禾信飯店大廳——挑高的氣派空間裡,腳下是光可鑒人的大理石雲彩瓷磚,頭頂上是色彩絢爛的意大利馬賽克,歐風的豪華裝潢之中,重疊著日式和風的細膩氣質。
「副總午安。」
「副總好。」 走在富麗堂皇的大廳中,員工的問候聲此起彼落。
「大家午安!」向滄海面帶笑容與服務人員一一點頭,並轉往招待貴賓的咖啡座,與約見的客戶會談。
平易近人、沒有身段的向滄海,深得每一位員工的尊祟與喜愛。
在員工眼中,他樂於溝通分享,擅長激勵員工,謙遜的管理典範贏得大家由衷的信服,是一位充滿魅力的好主管。
面對管理,他有一套獨到的哲學。
飯店的建築與設施,會隨著經營的時間而折舊。但服務不會,唯有慇勤優質的待客服務,才能贏得口碑。
飯店服務人員對客人的每一分用心、每一分尊重,必能讓客人感受無微不至的溫馨舒適與信賴,這才是永續經營的資產。因此,他對於員工的要求,首重服務素質。
不單是基本的管理能力,對於經營,他也是深具遠見與眼光的。 .
從父親手上接下管理權的兩年之中,他不但化解了一度面I
陸倒閉的危機,還創造出一個勢力更龐大的事業帝國!
驚人的翻身後,反而在飯店業界中具有更舉足輕重的影響力,禾信飯店集團,現已跨足國際,將事業的版圖觸角,延伸到東南亞各個國家。
此時飯店大廳,一抹纖細的身影進入,隨著門口的服務員走往櫃檯,並停留櫃檯稍做交談。
「小姐,您要見副總?請問您有預約嗎?」櫃檯後的服務小姐笑容可掏,禮貌而溫柔地問道。
「呃、沒有!」站在大廳的桑恬,面露一絲尷尬赧色。
在這樣高貴典雅的挑高空間下,不知為何她突然感到卑微。以前她出現在這樣的場合,是抬頭挺胸、從容優雅。當下。她顯得有些緊張,抱著文件,輕輕攏緊了大衣。
今年的冬天來得早,她在正式的套裝外,加了件御寒的大衣,但站在偌大的空間,還是覺得寒冷;是太緊張吧?因為她極重視這場會晤。
做足了功課、還仔細化了妝,為的是這場重要的會面。
但她怎麼會這麼傻?先前雖與禾信飯店的總裁向雲天取得聯絡,一番長談後,他指示她直接到飯店來找目前集團主事的向副總。她應該謹慎禮貌,先撥通電話預約,再登門拜訪,現在這樣,活像個冒失的女人。
「小姐,很抱歉。沒有預約不能見我們主管,請等待我幫您詢問,我請示副總後給您答覆。」氣質甜美的櫃檯小姐對她說道。「好,謝謝你。」桑恬非常感激地說。
「請問您貴姓?」
「我姓艾。」
「好的。艾小姐請稍待。」那位小姐出了櫃檯,走向另一端。桑恬惶惶不安地站在原地。
父親信中曾囑咐她帶著母親留下的土地,來與禾信集團接洽。弊案的事情已經經過一段時間,風聲漸歇,她避開了敏感時期之後,才整裝赴禾信飯店集團,來談這樁合作計劃。
不知道有沒有希望?老實說,她沒有把握。
丁微微說過,這個合作的提案,當初沒有列入正式計劃。那麼久之前的提議,不曉得禾信集團會否採納?
可惜主事者已經不是向雲天總裁,桑恬與他相談甚歡,感覺上甚具合作機會。
但據說他退休後完全不干涉經營管理,現在的主要管理者是他的兒子。
「副總,是這位艾小姐想拜訪您。」方纔那位小姐的聲音響起。桑恬循著聲音望去——這一瞬間,唯有震撼。
她愣住。當下時空靜止了好久,彷彿錯置到另一個空間。
第九章
桑恬被帶往飯店頂層的辦公室。
室內安靜無聲。他端坐寬大氣派的辦公桌後,不發一語,盯著她的背影。
桑恬不敢正眼看他,只因她心慌意亂;她站在窗前,視線落在窗外的街景。
從大片玻璃窗居高臨下,大台北的繁華盡收眼底,但她卻無心觀賞,當下心情一如那錯綜複雜的街道。
他竟是禾信飯店集團的負責人!
她沒想過,會在自由旅店以外的地方見到他,上次錯過之後,更不敢奢望還有見面的機會。
「怎麼不說話?」幽沉嗓音響起,向滄海按捺不住開了口。
桑恬胸口一窒,輕咬唇瓣轉過身來。「我……我是來談這個合作提案。」
慢慢走近,在他桌上攤開文件。他目光如炬,她只敢將眼簾低垂,落在那份土地計劃案上。
他迅速一瞥,馬上瞭解狀況。
桑恬鎮定地開口:「年初的時候,向總裁有意開發這塊土地,先前我跟他交涉過了,他說……」
「最近過得好嗎?」他打斷她的話,吐出這句問候,沒讓她繼續往下說。他的眸光閃爍著熠熠光彩,表達他急切的關懷。
「我……很好。」桑恬回答。懷著期待又畏懼的心情,她的聲音有些不平穩。
向滄海繞出辦公桌,雙手抱胸倚靠在她身邊的桌角,細細看著她。
到底是怎麼樣的磨練,讓她的神情煥發著不同的氣質,她依舊美麗,但變得謙卑……她變了,眼中的驕傲不見了。
手上沒有鑽戒、鑽表,連指甲都不再那麼細心修剪、講究地畫上蔻丹,只是維持著乾淨整齊。
「室內會冷嗎?要不要脫掉大衣?」厚重的大衣包裹著她,他看不見她勻稱、充滿美感的肢體。他想知道她是瘦了、或者豐腴了些?
「好。」桑恬覺得自己在他的注視下難以透氣。
她脫了大衣,他伸手取來,為她把衣服掛上椅背。他看見她身上的樸素套裝,與路上任何一名普通的上班族無異。
見她始終低著頭,他微微歎息,轉回正題。
「坐!」他招呼,自己也回辦公桌後坐定。「我以為這樁合作計劃,會隨著你父親的超貸案而胎死腹中。」
「這塊土地屬於我私人持有;跟飛達集團沒有任何牽扯,你可以放心,不需要多慮。」桑恬嚴肅說明。
「為什麼現在才把這提案拿出來談?何況,據我所知,這是你我父親的私人協議,還沒談成定數。」
向滄海仔細翻閱那份遲來的計劃書,但心緒卻浮躁,只想細看她的美好。他視線克制著,將文件一張張攤開。
「飛達的弊案沒有完全落幕之前,一切都很敏感,我不想太躁進。」
桑恬這時才敢大膽覷他幾眼。唉……他的陽剛、他的英挺,比記憶中更教她心往神馳。
「還好嗎?那案情對你有沒有影響?」她父親潛逃的妄舉,眾所皆知,屏除不問那件事,她還能安好出現在他眼前,可見是沒有涉人案情。
「只是幾次約談,沒什麼大問題。」她輕描淡寫地回答。
撇清了責任,雖清白也已貧困,目前只有這個開發合作的機會,可能讓她賺得大筆利益。
「這計劃尚待商榷,我先收下。」向滄海暫時合上計劃書,往椅背一靠,定定注視著她。「你有什麼主張或意見?」
比起紙上文字與數字,她的臉、她的眸,會讓他心情更愉快。
桑恬下意識舔了舔唇瓣,隱藏自己紛亂的心緒。
「提案中只有一個項目是我修改過的。如果可能合作,我希望禾信集團採用租約的方式。」
「為什麼?」他挑眉。這與先前提的開發配合方式不同。
「如果禾信集團採用租約方式來經營,完全不需要負擔土地購買、建物折舊的成本,而且也是資本瘦身的一種管道,減少了成本,自然提高獲利。」
桑恬說著。她好緊張,因為他侵略的神情、眼光。
「嗯。」向滄海聽著,適度回應,神情嚴肅,視線離不開她,尤其她的唇瓣。
「另外,還可以節省每一年的折舊費用。」她果決迎視他的目光,卻掩不住心中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