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德頷首,「好像比上回還多喔!」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
「沒辦法,今天的人比較多嘛!」
「因為你極少參加這種拍賣會呀!」天賦大拍賣,機會難得,大家不搶破頭才怪。「不過有幾個我認為一定會來的人竟然沒來,這倒是相當奇……」
話甫說一半,中庭拱門出入口驀然闖進來四個滿頭大汗的男人,個個衣冠楚楚、形容尊貴,一眼可知是很有身份地位的人,此刻卻慌慌張張得宛如萬里大逃亡的兇殺犯似的。
「培迪!」東張西望半天,他們終於找到了於培勳,立刻歡呼一聲飛奔而來,活像剛攀上了救星似的。「對不起,都怪我們知道得太晚了,雖然我們已經盡量趕了,但還是沒來得及。怎樣,培迪,看在是舊識的份上,後天的佳士得拍賣會,你能不能再來……」
「不能,」於培勳懶洋洋地拒絕了。「我想來的時候才來,人家要我來我偏不想來。」
「別這樣,培迪,」那四人不約而同低聲下氣地央求。「你久久才參加一次拍賣會,錯失了這回,誰知道下回要等到何時,你就不能額外給個機會嗎?」
「過兩年再說吧!」
「再過兩年?!可是我現在……」
「慢著!」四人中那位撇了兩撇鬍須的中年男人望著於培勳身邊的桑念竹,心頭一動,不假思索地橫臂阻止另一人的哀求。「培迪,想必那位就是你傳言中的女友吧?」
於培勳一瞥桑念竹,順手摟過來。「沒錯,怎樣?你想跟我搶?」
「不不不,我怎麼會!」鬍鬚中年人忙否認。「我是說,前兩年我標到了一頂祖母綠鑽石頭冠,高貴又典雅,配在小姐那一頭烏溜溜的秀髮上必定美極了!」
於培勳的兩眼即刻星光燦爛地炫亮起來了。「是嗎?什麼樣子的?」
「頗似伊朗王冠,不過中間那顆最大的祖母綠有八十八克拉,比伊朗王冠的六十五克拉更大,十一顆祖母綠總重兩百四十三克拉,也比伊朗王冠的兩百一十九克拉更重!」
「這樣嘛……唔……」於培勳沉吟著開始考慮。
桑念竹見狀,正想勸他不要再做這種「強盜」般的交易,眼角卻瞥見那個鬍鬚中年人用一雙哀懇的眼神凝定她,苦勸的話不禁又吞了回去。
「那個……勳,我想,我沒有祖母綠的首飾,所以……」
鬍鬚中年人的目光驟然轉為無言的千恩萬謝。
「你想要?好吧!那就……」於培勳望住鬍鬚中年人。「多少?」
「一英鎊?」
「成交!」
於是鬍鬚中年人被「賞賜」了座位,坐下來了。
「哪!一英鎊,給你。」
「謝謝,我回去後立刻派人送……呃,送到你家?」
於培勳哈哈一笑,「今天來的人裡,你最聰明!」說著,他將手搭上鬍鬚中年人的肩,誰也沒料到就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於培勳不僅臉色瞬間變了,甚至馬上脫口罵過去。「你是笨蛋嗎?是你兒子在撬你牆角都不知道?」
鬍鬚中年人呆了呆。「是……是我兒子?」
「沒錯,老二,還有你弟弟。」
「為什麼?」
「你以為呢?」
鬍鬚中年人咬了咬牙。「那我該怎麼做?」
於培勳搖搖頭,湊近他耳旁,低語數句。
「……好了,就這樣,如果你不想揪出他們,只有這麼做,既可保住他們,更可以保住你所擁有的一切。另外,牢牢記住我最後一句話,如果你不能照做,以後就不用再來找我了!」
「我不會忘記的。」
「還有……」
「我知道,悖逆良心的手段不可使,違反道德的生意不可做,明天我也會捐出一億美金給慈善機關。」
鬍鬚中年人感激萬分的離去了,另一位福敦敦的傢伙和一個不到四十歲的壯年人有樣學樣,也順利地和於培勳完成了交易,然而最後一位瘦伶伶的中年男人才剛上前來,於培勳便先碰了碰他,然後揮揮手請他滾蛋。
「你走吧!我不跟你交易。」
「為什麼?」
「你自己心裡有數。」
「我……」瘦中年人苦著臉垂下眼。「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不!」於培勳斬釘截鐵的拒絕了。「上回我就告訴過你,你這件事我並不想插手,然而看在你前妻的份上,我還是插手了。結果你依然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我叫你一定要做的事你沒一樣能做到,我慎重警告你千萬不能做的事你反倒做全了,會導致今天這種結果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我看這已經是注定的,改不了了,你還是認命吧!」
「可是……」
於培勳冷冷地朝泰德瞟去一眼,泰德會意,也往後丟去一眼,於是,仍留在他們身傍伺候的波扎那王子的侍衛立刻將那位瘦中年人「請」走,而於培勳也懶得再理會那個瘦中年人,兀自轉回來面對那些依然傻眼望著他癡癡看的男男女女。
「咦?你們怎麼了?茶都冷了,怎麼都沒人吃點心喝茶?都飽了嗎?」說著,他招來侍者重沏一壺茶。
吃?喝?
都看飽了還吃什麼?
大家面面相覷,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勳,那個……剛剛那個人,他……」桑念竹好像有稍微進入一點狀況,不過真正思索起來,其實她什麼也不明白。
「嗯,他?哦,你不認識嗎?世界一百大企業之一的總裁,可惜……」於培勳舀了一匙糖漿布丁。「不用半年他就得宣佈破產了。」
「咦?為什麼?」
於培勳聳聳肩,吞下布丁。「因為他是個沒良心的傢伙,在飛黃騰達之後便拋棄了和他一起吃苦的糟糠之妻和乖巧的兒女,再娶一個狐媚的女人,不但讓他戴綠帽子,還替他生了一個別人的兒子。」
「欸?」
「總之,他都是咎由自取的。」
「可是……」桑念竹更是納罕。「你怎麼會知道?」
於培勳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是啊!我怎麼會知道呢?」他喃喃嘟囔,驀而雙眸一亮。「啊!熱茶來了,忙了好一會兒,還真是餓了呢!」
興致匆匆地為大家斟滿茶,再放下茶壺一瞧,一雙雙火眼金睛依然瞪住他看,沒有人動手,包括平常最愛糗他的李亞梅--她的舌頭大概被貓吃掉了,於培勳無奈地吁了口氣,不再理會他們,逕自大吃起來了。
「奇怪的人,說要喝下午茶,卻沒有半個人動手,你們到底是來幹嘛的呢?」
第七章
倫敦的夏天與台灣最大的不同在於白晝時間特別長,約從清晨五、六點開始直至晚上九、十點都是光亮亮的,而且明明艷陽高照,氣溫卻只有二十度左右,也就是說,倫敦的太陽是名副其實的中看不中用。
「啊!」
一聲驚呼,桑念竹甫下床便又被扯回床上去,仰眸一瞧,於培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呢!
「你不是放假了,需要這麼早起床嗎?還是你又要打工了?」
「不能說放假了就不需要吃早餐了呀!我是無所謂,可是你……」
「我的腳有點酸痛,幫我按摩一下。」
「哦!」
這真是最有效的催人上床方法,瞧,桑念竹不又乖乖的爬回他身邊去窩進他懷裡了,軟軟的小手輕重有致地在他的大腿上按摩,偶爾碰到不該碰到的「東西」,她馬上就面紅耳赤起來了。
半瞇著眼,於培勳有趣地欣賞她嫣紅的臉蛋。「小竹。」
「嗯?」
「你不是想問我昨天的事,怎麼回來後反而不問了?」
桑念竹溫柔地笑。「我昨天問你,你並沒有回答我,我想大概是你有不方便明說的顧慮,那我最好不要再問了。」
「你不介意?」
「我媽媽很愛父親,但是她也有很多事不願意讓父親知道,譬如奶奶欺負她的事,因為她不想讓父親替她擔心。所以我能瞭解,對親愛的人有所隱瞞並不一定是惡意,大多數時候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對被隱瞞的人來講,這其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為這表示對方是那麼愛你,寧願自己獨吞痛苦,也不願意讓你受到任何委屈。」
於培勳驚訝的凝視她片刻,繼而輕輕喟歎。
「天哪,世上怎會有像你這般美好的女孩子呢!」
嘴角忽而可憐兮兮地下垂形成一個下彎弧,「可是我很笨耶!」桑念竹囁嚅道。
撫挲著她纖細的背,於培勳沉思半晌。
「你非作大律師不可嗎?或者你只是單純的想替你母親出一口氣而已?」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桑念竹很意外地停下按摩的手,瞅了他一眼,而後陷入深思中,過了大半天後,她才遲疑地開口了。
「我想……都有吧!」她不是很肯定地說,「起初我的確只是想為媽媽出一口氣,但是後來……後來……啊,對了!」終於抓到了重點癥結。「我每旁聽一次審判,作大律師的想法就越加肯定一次,我想作那種專門替沒有錢又沒有地位勢力的弱小族群辯護的大律師,為他們擺脫原就不該屬於他們的罪名,或者為他們討回原該屬於他們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