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會?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的,」這老闆娘不論容貌、體型、神色、氣質都和他的娘子相仿,除非這世上真有兩個一模一樣的杜弗菱?
「老奴問了好多人,他們都是這麼說的。我說少爺,你就死了這條心,咱們還是快去找少爺的家人要緊。」田豐叔一直沒敢直視克佑,深怕他的謊話會被精明的克佑給拆穿。
他雙腿一癱,沉重地坐在板凳上,好不容易燃起的一點小火花,在聽了田豐的話後全熄滅。
「也對,若這位老闆娘並非是弗菱,我們也不該再叨擾下去。」他想起撞見無靖和她親密的一幕,如果她真不是他的娘子,又何必奪人之愛呢?
「那老奴立刻就去幫少爺整理行李,早點上路免得老爺和小姐在涼州等久也不好。」田豐希望在謊話未被拆穿前,能早點離開這裡。
「不用那麼趕,咱們明天再走也不遲,我想親自去和老闆娘道聲謝,而且有件事還需要向她說個明白。」克佑想解釋並非刻意要造成她和無靖的誤會,希望別造成兩人的嫌隙才好。
這番話讓田豐緊張起來,「少爺,你還有什麼事要跟老闆娘說明白?」
「豐叔,你怎麼那麼緊張,你在害怕什麼嗎?」克佑察覺有異的問。
「沒……沒什麼,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也曉得,人一旦年紀大了,就變得唆起來。」為免克佑產生更多懷疑,田豐不再多說什麼。
兩人在幫客棧打掃之際,蘭二娘橫眉豎目,一扭一扭地走進客棧,拍著桌子大喊道:「把杜弗菱給我叫出來!」
克佑從未看過這樣凶悍的女人,而且語氣中擺明了是來找弗菱的碴,於是他大步朝她走去,冷著一張臉斥道:「你在這大吼小叫,不怕我叫官府的人把你抓走嗎?」
蘭二娘驚見克佑,兩個眼睛睜得圓大,這……這不是在幾年前被抓去打仗的石克佑嗎?他怎麼會在這出現?莫非是……見到鬼了?!。
「你……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她邊問邊朝後退去。
她驚慌的模樣讓克佑感覺詫異,「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來這邊胡亂吼叫就是不對。」
「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蘭二娘一臉的害怕,剛進門的霸氣全消失無蹤。平常老欺負弗菱的她,當然怕克佑來找她報仇。
「你看我像人還是鬼?」克佑踏前一步,蘭二娘嚇得拔腿就跑。
蘭二娘一走,弗菱才從後頭飛奔而出,只是她一出來,那惡婆娘早就不見人影。
「奇怪,蘭二娘不是又來找麻煩嗎?人怎麼不見了?」她左顧右盼的問道。
「你是說那凶巴巴的婆娘嗎?她被我嚇跑了。」
「嚇跑?」這兩字用得奇怪。
「她還以為我是鬼。你說,我真的跟鬼一樣面目可憎嗎?」克佑從踏進這間客棧就有種特殊的感覺,不僅剛剛那惡婆娘如此,就連有些客人也以異樣的眼光看著他,當然這其中也包括老闆娘在內。
弗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要說他是鬼的話,怎麼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還會有影子,而且能有形有體。
「你怎麼會像鬼……呃,能否請問一下,你是打從哪來的?」從他來此至今,弗菱幾乎都忙得沒時間與他靜心交談,趁著現下午休時間,她倒要好好問個仔細。
「我們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田豐在一旁插嘴,他真怕兩人一個比對,那……那在涼州的小姐可就慘了。
「豐叔,你在外奔波一整天也累了,不妨先進房去休息一下。」克佑總覺得田豐舉止怪異,彷彿心中藏著什麼秘密,而今又無故插入他和老闆娘的談話,於是他先遣開他,免得他又從中作梗。
「少爺我……」
「叫你先進去就先進去,聽見沒?」克佑難得板起臉,田豐只好依言離去。
看著田豐離去的背影,克佑這才安下心來。
兩人挑了張桌子坐下,弗菱讓小狗子沖壺上好的茶,才咧嘴笑道:「這兩天真是多謝你了,讓你費心幫我們的忙。」
「這沒什麼,你不用放在心中。」克佑啜一口茶,抬眼仔細打量著她,益發覺得她和杜弗菱的相似,尤其是她那熟悉的眼神。
「還不知怎麼稱呼你?這兩天都在忙,你也看到的,憑我一個弱女子要撐起一家店實在不容易。」弗菱目光也離不開眼前的男子,如果他的臉再圓潤些,皮膚白皙些,不就是她心心唸唸的克佑嗎?
「如果說……我曾在長安住過,你可對我有印象?」克佑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免得事出突然,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她心一驚,「你……你以前曾住過長安城?」
「沒錯,而且是在五年前。」
弗菱一聽此言,手中的杯子不小心掉落地面,清脆的碎杯聲在安靜的廳裡顯得格外響亮。
「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只是有點喘不過氣來。」她捂著胸口,不敢太快接受這個即將到來的事實。
「如果說我叫石克佑,而且還有一位新婚的娘子杜弗菱,那麼……你是否會更有印象呢?」克佑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直視著她份滿驚訝的眼神。
這消息太過震撼,讓弗菱一下子無法接受,她一直告訴自己絕對是看錯人,況且石家在戰亂後便與她失去聯繫,加上每個人都言之鑿鑿說著克佑已戰死沙場,種種跡象顯示他已不存於這天地之間,然而,此刻他卻活生生站在她面前,怎不教她手足無措、心慌意亂。
「你……你真的是……克佑?」熟悉又陌生的兩個字自她口中而出。
「沒錯,我就是五年前與你拜堂成親的石克佑。」見她雙淚垂頰,克佑再也沒有疑慮,篤定她就是他思念已久的娘子。
一切的疑惑和猜測全部一掃而空,克佑情緒一個激動,管他有無旁人在側,便緊緊地將弗菱抱了起來。
「你果然是我的娘子!我就知道這世上絕對沒有這般神似的兩個人,太好了,幸好我沒有聽豐叔的話馬上離開,要不然我一定會憾恨終生。」那熟悉的身軀和味道令他陶然不已。
礙於大廳裡隨時會有下人進出,弗菱連忙推開他,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克佑,看到你我是很高興,但能不能先不要有這些親密的動作,我還有沒心理準備。」時間和距離早把往日的情感沖淡不少,弗菱不是對他情盡緣滅,而是時間的傷口不是瞬間能夠癒合的。
「你說什麼,你都是我的娘子了,還要有什麼心理準備?前兩天沒把你認出來就夠讓我懊悔了,怎麼你現在還說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話?」他不解的問。
「整個長安城的人都說你已經戰死在沙場了,現在卻突然出現在我眼前,任憑是誰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是誰胡亂造謠說我戰死在沙場的?」他非要揪出這造謠者不可。
「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現在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你得認清這個事實。」
克佑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他撞見弗菱和無靖在廚房前的那一幕。
「莫非是那個叫無靖的伙頭?」他心中早已有譜,這麼多年下來,憑弗菱這樣秀外慧中的女子,怎可能沒人前來打探。
「你想太多了,他不過是個小毛頭,我哪來的閒工夫和他玩兩小無猜的遊戲。」弗菱有些氣結,怎麼連克佑都會把她和無靖聯想在一起。
「那你就沒理由說這種話,我相信你不是個容易移情別戀的人。」克佑聽了放心不少,除此之外,應該就沒什麼難到不能解決的事。
「你把我杜弗菱看成是那種煙花女子嗎?要是我像只花枝招展的花蝴蝶,早就是滿春樓的紅牌姑娘,哪還會苦哈哈地在這開客棧,弄得一身油煙肉味。」她義正辭嚴地駁斥他的說法,這事不能不說清講明。
「你說得都對,我一點也沒對你的話懷疑過。」
「那就好。」她點點頭,將冷掉的茶一口飲盡。
只不過在她喝了一半時,克佑一對大眼朝她猛盯猛瞧,這又令她全身寒毛豎起。
「你非得要這樣看我才行嗎?」
「除了『那就好』三個字外,你就沒別的話要說?」他有種被敷衍的感覺。
「要不然呢?」
「要不然呢?」他揚高聲調。「我五年沒見到你,你就只有『那就好』,還有就是『要不然』呢?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建設性一點的話嗎?」
「建設性?譬如說……」
「譬如說我們何時補辦我們的婚禮?」這才是重點,難道她不認為嫁給他是一件重要的大事?
「你急什麼?我們才剛重逢,婚事不必急在這一時半刻吧!」
弗菱其實是顧忌到蘭二娘和無靖的反應,一旦她與克佑成親,無靖勢必放手不幹,蘭二娘也會慫恿無靖來找克佑麻煩,接著想盡辦法把客棧搞垮,她好坐收漁翁之利,這點是她不得不提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