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問、別問,工資是一個月結算一次,實薪是十五兩,但只要遲到早退就各扣一兩,打破碗盤或摔壞酒瓶另算,只供應午晚兩餐,不供宿也不能預支,除非有特殊情況,懂嗎?」弗菱連珠炮般的說著,也發覺到眼前男子好像她無緣的丈夫,但對方黑了點,也瘦了些,讓她不敢亂做臆測。
「我不是來應徵的,我是來吃飯的客人。」克佑本要好好詢問一番,但他實在餓壞了,田豐更是餓得頭昏眼花,他決定先祭完五臟廟再說。
「你是客人?那你幹嘛還那麼聽話幫我們端菜上飯?我先說好,這可不是我逼你們的,不能要求我付錢。」為了早點讓杜家恢復昔日光景,她不得不摳門一點。
「無所謂,看你生意這麼好,幫你的忙也算是沾點光,你別客氣了。」幸好克佑度量大,不會在意這些碎銀細文。
「真的嗎?你真是個大好人,要是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提供你食宿,只要你肯留下來幫忙。不過先說好,這是不付薪的。」
「再看看吧。對了,能不能麻煩你先上幾道小菜讓我們果腹,我那老管家年紀大了,再餓下去怕他會吃不消。」
「行,這沒問題。」像他這麼好講話的人,請他們吃一頓也划得來,這就叫放長線釣大魚,她再也不怕小狗子說不干就不幹了。
???
弗菱看得出對方有誠意要幫她的忙,自是樂意陪他們同桌吃飯,只是從她坐下座後,她便發現那年輕人老是看著她,看得她好不自在。
「你幹嘛一直死盯著我看?」她按捺不住的問道。
「你……你很像是我的娘子。」
話一說出語驚四座,尤其是田豐,連忙停下咀嚼的動作。
「我……我是你娘子?!這怎麼可能?」弗菱看著坐在對面的他,越看心裡越發毛,街坊鄰居言之鑿鑿說克佑已戰死沙場,若在她跟前的人正是克佑,那……那不是大白天活見鬼了!
「敢問姑娘,你……是不是姓杜?」克佑忐忑難安的問。
這一問,讓弗菱停止呼吸好半晌。太……太恐怖了,今天若不是盂蘭盆會,就是群鬼出籠的日子。
「我……我不姓杜。」她暗念佛號,希望克佑早點安息,別再留戀人間,因此她不得不撒謊騙他。
「你真的不姓杜?」不可能,她舉手投足、說話語氣,和弗菱彷彿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世上絕不會有如此神似的兩個人。
「對啦、對啦,你們就快點把飯吃一吃好上路,我就不多招呼你們了。」見田豐狼吞虎嚥的樣子,弗菱更篤定他們是餓死鬼化身,怪都怪她中元節忘了普渡眾家好兄弟,才會讓餓鬼跑來這裡討一頓吃。
「一共幾兩銀子?」田豐吃飽喝足,準備掏錢結帳。
「不用了,給你們吃是我們萬利客棧的福氣,你們就不要客氣了。」她說什麼也不敢收錢,到時變成冥紙豈不更觸霉頭。
這句話正好聽進無靖的耳裡,他才剛從廚房忙完,正準備出來透口氣,聽到弗菱好心請對方吃一頓,而且還是風采翩翩的俊美男子,內心的醋桶便潑了滿地。
「弗菱,你為什麼不收他們的錢?」
弗菱?!
這個名字讓克佑渾身一震,她總不可能連名字都和他娘子的名字音這麼相似,看來這裡頭一定大有文章。
「弗……弗菱啊,弗菱今天犯頭疼沒辦法上工,你不是還有一大堆碗沒洗嗎?快去洗啊!」弗菱靈機一動,胡謅出個叫弗菱的下女,希望能瞞過克佑的鬼魂。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無靖被搞傻了,她在說些什麼啊?
「聽我的準沒錯,快進去就是了。」她連拖帶推,就是不想讓無靖留下攪局。
看她緊張兮兮的模樣,克佑更肯定自己的猜測,縱使這女人不是弗菱,但一定和弗菱有關係。他決定留下來一探究竟,也許能重新拾回那段未完的情緣。
「那兩位鬼……不不不,兩位公子已吃飽,我送你們出去吧!」請鬼容易,送鬼難。弗菱心想,再忍一會兒就雨過天青了。
豈料克佑卻搖搖頭,笑道:「老闆娘待人親切又和藹,我想我就在這裡幫你的忙,你不必付我任何銀子,有得吃有得住即可。」
不會吧?他要留下來?!
「這……這怎麼好意思,我看你們還是早些上路,遲了鬼門就要關起來了。」
「什麼要關起來?」
「沒……沒有啦!」
「既然沒有什麼的話,那我們就暫且借住幾宿,等我們找到房子,自會立刻搬過去。」克佑把一錠黃澄澄的元寶擺在桌上。「這就是這幾天的住宿費,以後還得多偏勞老闆娘照顧了。」
說完,便拎起行李往樓上客房走去,田豐搞不清狀況,不明白他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完了、完了,這就是平時不燒香的下場。」弗菱萬般無奈,看來她得快點佈置個佛堂,早晚三炷清香,沒事抱抱佛腳才行。
???
是夜,弗菱獨自一人坐在後院石椅上,望著清澈的池塘,腦中思緒翻騰。
白天那個人真是克佑的鬼魂嗎?
如果是的話,他怎麼敢在大白天就現身,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若他是人的話,那他戰死沙場的消息不就是誤傳?如果真是誤傳,她會第一個撕了蘭二娘的大嘴巴,是她把這訊息傳播到整個長安城,讓她還因此哭了好幾個夜晚。
也許是克佑在天上太過想念她,請求玉皇大帝讓他下凡來與她相見。
思念的線頭一旦抽出,往日甜蜜回憶便湧上心頭,她是想著克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啊……
一思及此,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滑落。那天要不是自己調皮扯掉喜帕,也不會害得克佑被抓去西北邊關打仗,那麼她爹也不會因病過世,蘭二娘更不敢對她頤指氣使,或許她現在和公婆相處融洽,兒女成群了。
「外頭風寒露重,你怎麼一個人跑到亭子裡來吹風呢?」無靖聽到哭聲,循聲找到她。
「這麼晚還不睡,明早又得幹活,你會沒精神的。」偷偷拭去臉上淚水,弗菱勉強揚起笑看著他。
「看你這麼難過,教我如何睡得著。」郎有意、妹無情,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我……我只是想起我爹,沒什麼的,你不用擔心。」她搖著頭,有些事還是別告訴無靖好,小毛頭就愛胡思亂想。
「你不要騙我了,是不是跟今天來的那個男人有關?」無靖雖小,但觀察力可敏銳得很。
「什麼男人?你別亂說。」
「就是和一個老頭子來的那個,我從你看他的眼神中,發現從未有過的專注。」
她的喜怒哀樂一向全寫在臉上,很難把心中的秘密掩飾得當。
「你……你胡說些什麼?我不過是誤把他們當成是來應徵店小二的人,哪曉得他們那麼好心,肯免費幫我們的忙,只要供應他們三餐,就能多出兩個人手,何樂而不為?」她怎麼想都划算。
無靖見過太多在弗菱身邊圍繞的蒼蠅,對於她口中所說的兩個人,當然也心存戒心。「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看他全身的行頭,身邊還帶著一個僕人,依我看,他的目的並非那麼簡單。」
「你不要把人心想的那麼壞,所謂相由心生,你看他那樣子會像是壞人嗎?」不知怎的,弗菱對今天的一老一少頗具好感。
「你根本就是對那個男的動心,我才不信什麼相由心生的鬼話,如果他是存心來設計你,會在自己臉上寫壞蛋兩字嗎?弗菱,你不是答應過我,這幾年絕對不會有成親的念頭嗎?」無靖激動地按住弗菱雙肩,他願意來客棧工作,並非為了餬口飯吃,而是他在等待,等到他年紀稍大點,弗菱就不會用年紀太小當理由拒絕他了。
這話聽來更加深弗菱心頭的沉重,無靖是個好人,對她也很好,然而,除了他年紀比她小外,最主要的是她對他根本起不了愛戀的心,會事事遷就他,還不是想要讓他多幫自己攢點錢,好振興杜家的家業。
這種作法有利用的嫌疑,她也認為很不好,但時間一久,她更難以啟齒,只好過一天算一天了。
「人家才來住幾個晚上,過幾天他找到房子就會搬出去了,再說沒錢的工作他們也做不久,瞧你緊張成這樣,怎麼,怕我會被那個男人吃掉啊?」她拿出哄小孩的方法,輕聲軟語的說。
無靖拉著她的手,眼神認真的凝視著她,「我是真的很怕你會被那男的吃掉,萬一有一天他真來追求你,你一定要斷然地拒絕他,不能給他一絲的機會,好嗎?」
瞧他認真的模樣,弗菱好笑道:「小鬼,他要敢真的吃掉我,你認為我該被煮成什麼菜,清蒸還是紅燒——」
「我不准你詛咒自己!」無靖激動的將她抱進懷中,「誰要是敢吃了你,我就先把那人煮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