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中的那個人是她,可是又不是她。
在慈善晚會中一身珠光寶氣,像只花蝴蝶似地輕盈飛舞,與關龍驥跳著優雅舞步。
在佳士德拍賣會中,笑吟吟地伸手競標價值逾億的星藍寶項煉墜子,低胸晚禮眼上掛著一大串燦似流星的華麗流蘇形鑽石項煉,背景是眾人欣羨驚異的目光注視。
那個女人笑容純真爛漫,穿著打扮是完美無瑕的優雅,珠寶首飾是貴氣逼人的華麗。
旁人的阿諛與讚美當然也被收錄起來。
她笑得開心甜蜜,毫無懷疑地照單全收,那一臉幸福洋溢的模樣讓水鏡忍不住嫌惡。
最不可饒恕的是她居然愉快的吃著她多年來不曾碰過的蛋糕!
看完一片DVD,水鏡沒有勇氣再看第二片。
那個女人……不應該笑得如此幸福!
她摀住臉,雙肩顫抖,眼淚不停流下來。
該死!該死!可惡!可惡!她在心中吶喊,責備自己也責備關龍驥。
「爸爸、媽媽……」壓抑已久的傷痛潰堤,嗚咽的哭聲從她口中逸出。
這一夜,水鏡哭著入睡。
偌大的主臥室中只有她一人微弱的啜泣聲。
哭得昏昏沉沉的她看到雙親入夢來。
穿著典雅樸素白洋裝的母親依然年輕,而父親還是那套淺灰色西裝,依舊溫文儒雅。
還是小女孩的她高興的迎上前去,「爸媽,你們要去哪裡?」
她看到爸爸媽媽張嘴回答她的問題,可她卻聽不見雙親的聲音。
「爸?媽?」小水鏡著急了,「你們說什麼?我聽不見啊!」
溫柔的媽媽還想說話,卻只有嘴唇的蠕動沒有發聲。
她驚惶失措的看著父母的身影漸漸遠去,面貌也在迷霧中慢慢模糊。
「爸爸?媽媽?你們不要走呀!」她想追,雙腳卻像落地生根般動不了。
「嗚嗚嗚……」睡夢中的她哭醒過來,止不住的眼淚由鼻腔流入嗆到呼吸,讓她咳了幾聲。
天色未亮,寬敞的主臥室裡幽幽暗暗。
突然間,她聽到一聲很清楚的歎息,歎息聲中有著淡淡的憂傷。
水鏡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瞠大了一雙矇矓淚眼搜尋,「媽媽!是你嗎?是你來看我嗎?」
你不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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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紅腫著雙眼的水鏡戴上太陽眼鏡遮掩哭過的痕跡。
雖然是欲蓋彌彰,但是也沒有人敢詢問她原因。
訓練有素的下人送上豐盛、精緻的早餐,水鏡只吃了幾口沙拉跟三明治,喝了杯葡萄柚汁便宣佈要出門。
她要去祭拜父母。
依山傍水的墓園環境清幽,沒有碰上清明、重陽等大節日,墓園裡冷冷清清。
焚香祭拜後,她低哺祝禱,「爸媽,請原諒女兒的不孝……」
心頭千言萬語不知該從何說起,水鏡的眼淚又撲簌落下。
高大的人影映在她腳邊,不用抬頭,她也知道來者是誰。
「也不知道是誰這麼獻慇勤,打小報告打得這麼快?」她冷冷嘲諷道。
關龍驥默默出現在妻子身旁,也拿起線香,有樣學樣的祭拜未曾謀面的丈人和丈母娘。
他的神情是如此恭敬虔誠,讓水鏡不由得把嘲諷的話吞回肚裡。
將頭撇過一旁,她遠眺藍色河流,不再開口。
關龍驥微不可聞的祝禱模模糊糊飄入她耳中,聽不真切內容,只讓人感覺低沉誠懇。
他對著丈人、丈母娘立下誓言:爸、媽,我會盡一切力量來照顧水鏡,也請您們在天之靈多給水鏡一點庇佑,也讓我多一點幸運,讓水鏡回心轉意。
清風搖曳,裊裊香煙,關龍驥祭拜完就站在水鏡身後默默守候。
水鏡不理他也不說話,只是沉浸在哀傷的思緒中,任由時間流逝。
而關龍驥也不說話,就這樣默默陪著她,看秋陽越過樹梢,日漸西斜。
直到起風時,他才開口,「回家吧!」
回家吧!言簡意賅三個字,平淡卻溫暖。
也許是倦了、累了,水鏡沒有跟他抬槓的力氣——她不覺得那是她的家,而像是用黃金珠寶雕砌而成的豪華籠牢——她無語地接受他的牽引,冰涼的手心被包圍在他大手中。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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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思右想、輾轉反側。
三天後,水鏡終於下定決心。
司機把她載到董儀琳的住所。
「對不起!」她雙手合十,低頭斂眉道歉,「我錯了!請你原諒我一次!」
董儀琳嘴巴微張,吃驚地看著站在自家門口的好朋友。
「對不起!」水鏡雙手合十舉高再道歉。
「……」董儀琳想不出該說什麼,半晌才吐出幾個字,「神戶牛排。」
水鏡跟她大眼瞪小眼,愣了一秒,「成交。」
「等等,還要再加上一罐——不!兩罐上次在你們家喝到的藍山咖啡豆。」董儀琳乘機敲詐,順便扮了個鬼臉。
物以類聚,兩個都是直爽性子的好友相視而笑,所有的不愉快都隨風而逝。
「好啦!好啦!你土匪呀!」水鏡笑開了臉。
「客氣咧!還沒跟你指定要那個麝香貓咖啡豆哩!」她大剌剌回答。「進來吧!」
「什麼麝香貓咖啡豆?」水鏡好奇問。
想起好友的記憶跟現實社會有脫節,董儀琳幫她解釋前一陣子炒得火熱的麝香貓咖啡豆的由來。
「就是貓吃了咖啡豆在腸胃裡消化不了,發酵以後會有特殊香氣……」她詳加說明,「……一杯一千元還缺貨呢!」
「什麼?那不就是貓的排泄物?」水鏡驚叫:「儀琳,你好噁心喔!雖然早知道你嗜咖啡如命,沒想到你這麼變態!貓咪『思思』出來的咖啡豆你居然敢煮來喝?免費請我都不要呢!」
「嗟!那可是咖啡行家心目中的夢幻逸品呢!有錢還買不到呢!你不懂啦!」
多年相知相惜的情誼恢復如初,兩個小女人又吱吱喳喳的聊起來。
從國家大事到演藝圈八卦……水鏡聽得嘖嘖稱奇。
電視畫面上出現一位長青樹型的香港巨星,水鏡不由感歎,「有些人總是不會顯老呢!」
看見水鏡情緒穩定了,董儀琳也為她慶幸。
聽著她淡淡敘述夢見父母的事,董儀琳有些惻然。
「父母親沒有不疼自己孩子的。」她說。
「嗯……我讓他們擔心了……」
有許多話想說卻來不及說,這些遺憾會跟著她一輩子。
「可是,我相信心意相通是不需要言語傳達,伯父、伯母會知道的。」董儀琳說。
「儀琳,謝謝你!」
「傻瓜!」
一笑泯恩仇,朋友果然還是舊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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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早!」
「夫人您好!」
「好久不見,夫人,您身體好點了嗎?」
此起彼落的親切招呼,讓方水鏡的笑容有點僵硬。
在這些員工看來,已經一個多月沒有看到這位美麗純真又不擺架子的總裁夫人,所以招呼得更加熱切。
關龍驥以眼神示意,她勉強露出微笑,「大家好,謝謝你們。」
她跟著關龍驥定進辦公室。
兩人獨處時,她立即拉下臉。
「什麼文件需要我簽名,快點拿過來吧!」她說。
來公司的途中,關龍驥解釋過,失憶時的她成立了幾個慈善基金會,身兼數職,可忙得很咧!水鏡懷疑極了,根據旁人不經意洩漏的訊息來推斷,失憶的她根本是一個錦衣玉食、好命好運的超級大米蟲。
居然還不自量力學人家貴夫人主持基金會?哼!
總裁的特助通報林秘書進來,水鏡才有點明白。
光鮮亮麗的林紫薇一走進來,水鏡不由得暗暗喝彩:好一朵薔薇花。
林紫薇恭敬地奉上宗卷,口齒清晰地報告上個月基金會的運作情況。
她心裡有點納悶:一向單純的總裁夫人怎麼會逐條細看報告,而不是像以前隨手簽名呢?
募款帳目、捐款支出、清寒獎學金、房屋租金支付明細、文具用品雜項、電腦維修費用、義工探訪車馬費……
水鏡看得仔細,也提出一些問題。
「這個義工探訪的車馬費用……」她沉吟停頓,「似乎太多了一點吧?上個月付出的捐助總金額是三百二十七萬四千元,可是義工所支領的車馬費卻有七十八萬,幾乎是捐獻金額的四分之一了,這樣是不是違背了義工助人為善的本意?」
林紫薇嚇了一跳,「夫人說得對,是我們疏忽了,不過這些義工領的津貼車馬費也包括餐費在裡面,但是七十八萬中有二十萬是夫人您的交通津貼,因為您常常到各處探訪,司機、助理等人都有加班費用的考量……」
「哦?」水鏡若有所思,轉頭口氣有點惡劣地詢問關龍驥,「喂!你派給我的司機跟保母薪水一個月多少?」
關龍驥轉頭看自己的助理。
接到主子無言的眼神詢問,男助理迅速報出一個不小的數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