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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雷恩那

  老艾爾摘掉眼鏡,讓它掛在胸前,慢條斯理地將話題轉回──

  「總之,安娜絲夫人聽了先生的話,更是氣得跳腳,她才不管小姐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執意要先生飛去台灣,把小姐橫刀奪愛搶過來,可是先生態度消極得很,安娜絲夫人拿他沒辦法,又去請來馬隆先生,事情就越鬧越僵了。」

  駱莉雅抿著唇瓣,思緒千絲萬縷,低聲歎氣──

  「我不可能跑去跟他說,我答應他的……他的求婚呀,那我出現在他面前,又有什麼用呢?」

  這話一出,老艾爾竟呵呵笑出聲來──

  「有用,肯定有用。先生他雖然不說出口,心裡卻在乎小姐在乎得要命,瞧,他都開口跟您求婚了,那是再認真不過的。只是被小姐這一拒絕,整個自信心全崩塌了,才會消極地折磨起自己。小姐可以跟他談開來,只要彼此沒了誤會,情況一定會轉好的。」

  駱莉雅雙眸略帶羞澀地一瞄。「你怎麼知道他真的很在乎我?」連她自己都不能確定。

  老艾爾挑挑灰眉,從背心口袋中掏出一條白巾擦拭著眼鏡。

  「上次在台北的記者會,我也跟著去了,不過一直在先生的專用休息室裡,那裡的一些系統可以收看記者會整個場景,會後,我本來想出去和小姐打聲招呼,卻看見先生把一群記者丟下拚命往外跑,我急忙跟了過去,才知道他是想追小姐回來的,可是那時小姐已經和其他人上了一名男士的車子揚長而去……」

  駱莉雅驚訝地眨了眨眼。「那是我公司的同事。」

  老艾爾微微一笑。「先生當時很想和你說說話吧,可是已經追不上你,我喚著他,他理也不理,竟沿著大馬路走了出去,那時還下著雨,我跟飯店服務人員要了雨傘,追出去時,已經看不見先生了。」

  駱莉雅完全說不出話來,一顆心輕飄飄又沉甸甸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盈充著胸懷。

  愛情是這樣嗎?

  歡喜他為自己受折磨,又心疼他為自己受折磨。

  她想笑,也想哭,他們的愛情實在來得沒有半點道理,但愛情不就是天底下最沒有道理的東西嗎?當它來時,又有誰能理智面對?

  輕輕地,她一歎,聽見老艾爾也在歎息──

  「先生的成長過程很不一樣,他越是在乎,心裡就越退縮,他……唉,有些事還是讓先生親自告訴您比較好。總之,他非常、非常的在乎小姐,這一點完全沒有疑問,他是真心的。」

  駱莉雅又是輕歎,望著窗外飛逝的景物,一顆心已飛向欲前往之處。

  ☆☆☆☆☆☆☆☆☆☆  ☆☆☆☆☆☆☆☆☆☆

  車子駛進梅迪尼莊園時,晚霞的顏色褪得極淡了,天邊灰蒼蒼的,托斯卡尼的冬夜正準備在點點雪花下降臨。

  莊園裡的人見到她似乎很興奮,忙著跟她打招呼,然而有些人,駱莉雅甚至連一點印象都沒有,不過這義大利式的熱情,她已經慢慢習慣了。

  以為馬上就要和費斯見面,她心跳得好快,竟有些不知所措,但老艾爾卻告訴她,他不在大屋這邊,已經在莊園東區的釀酒廠裡窩了三天三夜。

  她牙一咬,不知他是不是打算把自己醉死?

  在艾爾幫她安排的套房中梢作梳洗,她將髮髻解開,然後換上輕便的衣服。下樓來時,老艾爾等候在樓梯旁,溫和地問──

  「小姐要不要先用晚餐?」

  她搖了搖頭,一點食慾也沒有,鼓起勇氣問──

  「我想過去釀酒廠那邊……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怎麼去?」

  老艾爾一笑。「車子已經在門外了,小姐隨時可以過去。」

  所謂的車子,就是高爾夫球場上常用的代步車,梅迪尼莊園佔地廣大,大屋位在前方中央,上次費斯帶她逛了東邊的田園,也是乘坐代步車。

  二十分鐘後,車子駛上橄欖園旁的山坡,坡上覆蓋著薄薄雪花,不遠處的坡頂,在幽暗穹蒼籠罩下,那幢古老的建築立在上頭,有種遺世獨立的味道。

  替她開車的十五歲少年是老艾爾的孫子,車子直駛到釀酒廠門口,他回頭衝著她笑,露出兩個深刻的酒窩,用手指了指裡邊。

  「哥勃七呀。」她用義語道謝,有些忐忑地跨下車子,回頭又看了看少年,他還是衝著她笑,對她比了一個大拇指以茲鼓勵,讓她忍不住也笑了。

  深吸了口氣走進這棟古老的釀酒廠中,撲面而來的是濃濃的水果香,這時已近夜晚,廠中安安靜靜的沒瞧見什麼人,好幾盞明黃的燈從好高的木造天頂上垂吊下來,將兩旁巨大的木桶鑲上溫暖的光芒。

  她驚奇地張望著,沿著木桶的擺放往裡邊走去,接著聽到模糊的聲響,不太能分辨那是什麼東西,她往前再走,轉了一個彎,就看見費斯站在約莫兩層樓高的木桶邊,手裡握著一根木製工具,正努力地在桶子裡推動著。

  他聽見腳步聲,頭抬也沒抬,只迅速地丟出一串義語,似乎以為來的是釀酒廠裡的師傅。

  「艾爾說,你三天三夜都待在這裡,就是為了你的葡萄酒嗎?」駱莉雅故作輕鬆地開口,柔軟的音色彷彿要融進一室的昏黃中,也帶醉意。

  費斯動作一頓,不可置信地轉過身來。

  他像尊石膏像挺立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纖細的人兒在地上拖出淡淡的影子,她對著他笑,五官罩上朦朧。

  不,他不要那份朦朧,那種美麗的不真實感讓他害怕,但,他能不能抓牢她?

  「你怎麼來這──哇啊──」跨下木梯的動作太大,他腳下的梯子忽然歪向一邊。

  「啊!」

  駱莉雅也跟著驚呼,雙手摀住嘴巴,眼睜睜看著他摔進大木桶裡,「咚」地一響,好幾滴紫色汁液飛濺出來。

  「費斯?!」管他三七二十一,她連忙架好木梯,踢開帶跟的鞋子,七手八腳地往上爬。

  「費斯──」她焦急又喚,終於爬到木桶邊緣,就見那男人跌坐在八分滿的紫葡萄上,淺色的襯衫和長褲被葡萄汁染得東一塊、西一塊,頭髮凌亂不已,一張臉也濺得都是紫色點點。

  他傻傻地看著攀在木桶邊緣的她,兩顆眼珠真像那些深紫葡萄。見他沒事,駱莉雅心一弛,不禁笑了出來──

  「我以為這裡頭全是酒,你把自己醉死在裡邊了。」

  那好看的薄唇張了又閉,閉了又張,他的大腦有些不管用,好半晌才艱澀地擠出聲音──

  「釀好的酒和正在釀的酒都放在地下室裡,那裡的溫度做過調整,才能釀出梅迪尼酒特有的風味,這些是最後一批采收下來的葡萄,要把它們均勻的推平,才能進行下一個步驟……」停!Stop!他在幹什麼?怎麼又跟她說起這些無聊的事?他懊惱地皺起眉峰,對自己生氣。

  「你怎麼又不說話了?」駱莉雅下意識踮高腳尖。

  「你不想聽的。」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想不想聽?」她不以為然地嚷著,木梯忽然動了動,嚇了她一大跳。

  剛才心裡掛念他,一古腦兒往上衝,沒時間害怕;現在往下偷瞄了眼,這才發現木桶比她想像中還要高大,雙腳竟有些發軟。

  「費斯,我、我──哇──」不看不怕,越想越驚,總覺得那梯子就要散了。

  她尖叫著,身體才往後傾斜,就被一雙強壯的臂膀拉進木桶裡,他壓在她身上,底下的葡萄串承受著兩人的重量,滲出更多汁液。

  駱莉雅雙手抱在他腰上,微微喘氣,好近、好近地端詳著他的臉龐,原就削瘦的雙頰捺得更深,佈滿點點胡碴,她又在那對眼底看見狼狽的熱情。

  唉,她不得不承認,那樣的熱情已燃起她母性的本能,想撫平他眉心的紋路,想攬住他那頭亂糟槽的發,給予他溫柔的安慰。

  移動小手,她試探性地觸摸他粗糙的面頰,他偏過頭來主動貼近她的掌心,半合著眼眸,喉中發出沙啞的歎息。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他低喃著,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說過要帶我參觀你的釀酒廠,你不邀請我,我只好自己來了。」

  他睜開眼,緊緊盯著她俏皮的模樣,大手拂開她的秀髮,卻把好幾滴葡萄汁留在她白額上,心在激盪,唇已經湊了過去,情不自禁地為她舔舐。

  「你?唉……這些葡萄被我們壓出汁來了,還能釀酒嗎?」當男人的唇離開她的額頭時,駱莉雅問著,雙頰兩團紅,透著葡萄香。

  他一怔,思索地揚眉。「葡萄本來就要壓汁的。」

  她也跟著揚眉,手指捲著他淡色的鬢毛,這動作十分親匿,讓他的心不由得又連跳三大下,撞得肋骨發痛,然後腦中胡亂想著──

  是不是自己真的醉了,現在就在夢鄉裡?要不,她為什麼來到他的身邊?

  「艾爾說你三天都沒回大屋,你是不是這三天都沒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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