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真相大白?」駱莉雅怔問,十二萬分不祥的預感當空罩來,忽然間,鎂光燈朝台下一排空服員「掃射」,一時間掃得她眼花撩亂。
用力地眨眼再眨眼,頭一抬,竟看到那男人離開長桌,筆直地朝自己走來。
哇哇哇,這、這男人又想幹什麼?!
眼前的一切剎時全變成慢動作,心臟隨著他跨出的腳步怦怦亂跳,她真想轉身就逃,可是兩腳不聽使喚,立地生根似的站在原地。
「我想邀請這位小姐一起品酒。」費斯特有的低沉音調帶著說不出的魅力,修長粗獷的手已伸到駱莉雅面前。
他不說「有沒有這個榮幸」或「不知可不可以」,感覺雖然挺紳士的,但就是有股說不出的蠻氣。
這男人,她第一次發現他深瞳中的狡詐。
那一日分開,場面絕對稱不上愉快,她由童話中找著回現實世界的路,清醒地看到兩人之間的差異,不知道他為什麼還要來撩撥她?
總之,是他賭贏了,她才不要像小媳婦一樣,在這種場合出醜。
咬咬牙,駱莉雅把手放進他的大掌裡,唇角卻開出一朵空服員的標準笑花,瞬時間,快門「嚓嚓嚓」的聲音此起彼落。
費斯俊眸微瞇,大手優雅又紳士地牽住她的,領著她走到台下最近的圓桌。
那些外聘的「葡萄酒妹」正慢慢地在兩隻高腳杯中倒進紅酒,所有媒體記者把目標完全設定在他們兩人身上,而「環球幸福航空公司」的高層和台灣代理商,似乎很喜歡他這樣的即興演出,也紛紛離席下來,有意無意地搶著鏡頭。
「梅迪尼先生,請問你和這位美麗的空姐之前就認識了嗎?」某週刊的記者開始尋找八卦點。
「GH的十名空服員裡,為什麼你會邀請這位小姐?是不是覺得她長得特別漂亮,還是正巧這位小姐是你最欣賞的那一型?」
「梅迪尼先生,請問你會追求這位GH的空姐嗎?」
駱莉雅保持著亮麗的微笑,心中已暗暗叫苦,無奈這非常時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要知道這些記者一旦抓到一點點因由,就有辦法炒弄得昏天暗地、日夜無光,嗚嗚嗚,她不要成為下一期八卦週刊的封面啦。
感覺握著她手的男性大掌微微收攏,她心一動,忍不住瞥向他輪廓深明的側臉,厘不清的思緒更是亂上加亂。
費斯又出現那種再認真不過的表情,略略頷首。「如果她願意的話,我可以直接求婚。」
哇──哇──哇──
駱莉雅倒抽一口涼氣,不單是她,在場的人全被他這一句話震得七零八落、七葷八素又七上八下的,驚呼和驚歎聲響徹雲霄。
好樣的!她得罪他了嗎?要這樣捉弄人才高興?
駱莉雅抿著紅唇瞪人,他恰巧心有靈犀地側過峻臉,深褐眼瞳閃動光輝,有些得意,有些愉悅,還有些深沉的東西,是她似懂非懂、不太明白的。
可是她才不要費力去弄懂,總之他現在的眼神,就像……就像當時他強吻了自己之後,把她困在身下靜靜凝視時一模一樣。
現場狀況脫離控制,問題更從四面八方急湧而來,那些媒體記者集體往前逼近一大步。
「瑟西小姐,請問你會接受梅迪尼先生的求婚嗎?」
果然動作迅速,沒兩下已經查到她在「環球幸福航空公司」通用的英文名字。
「請問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交往?在什麼情況下認識的?」
「瑟西小姐,你嫁入梅迪尼家後,還會繼續從事空服員的工作嗎?」
空姐教戰手冊第二條,危機處理、危機處理、危機處理……
駱莉雅腦中想著這四個字,深深吸氣,再深深呼氣,臉上的甜美笑容一直是「環球幸福航空公司」的最佳招牌,愉快地回應──
「各位記者朋友,梅迪尼先生是在開玩笑啦,不過我很高興他這麼看得起我,呵,可惜我已經有要好的男朋友羅。」她想暗中抽回手,可是那股力量握得好緊,甚至讓人感到疼痛,她忙著應付媒體,倒沒注意到男人皺折的眉峰,和陡然陰沉的目瞳。
「要不就請各位記者朋友幫幫忙,各位認識的人多,可以替梅迪尼先生介紹一些台灣的名門淑女,順便幫他徵婚,我想他一定很高興。」幹嘛握得這麼用力?會痛耶,她笑著瞪他。
現場笑聲四起,七、八名記者又開始搶問,這時,張哥終於跑出來打圓場,他手中拿著一支無線麥克風,爽朗地開口──
「來來來,各位朋友,我們GH的空服員當然是最受注目的焦點,但今天在場的十二位『葡萄酒美眉』更是亮麗得不得了,她們已經替大家準備好紅酒,這是義大利梅迪尼酒窖的頂級紅葡萄酒,Vino de Medilni!現在我們就請梅迪尼先生帶著大家品嚐,讓我們一起向TOSCANA的Medilni致敬!」
會場飄著濃烈酒香,甜甜暖暖的,暫時轉移了各家記者的注意力,有幾名攝影師乾脆將機器架回架子上,也端來了一杯。
費斯沉著臉不說話,神情很難捉摸。
他優雅地舉起裝了三分之一滿的高腳杯,見他動作,駱莉雅自然也跟著做,只希望這場鬧劇能趕快落幕,再繼續下去,她八成會因心跳過快、體溫過高而當場暈倒也說不定。
眾人跟著他慢慢地晃動高腳杯,紅色液體在杯中旋轉,香醇的分子迅速瀰漫,攝影記者忙著Standby,想捕捉他飲下第一口酒的模樣。
「中國人是不是會喝一種『交杯酒』?」他手中晃著杯子,忽然迸出一句,最後三個字還用中文說出。
駱莉雅背脊無端地發涼,手微顫,高腳杯差點摔在地上。雖然他沒有明說,但隱約已經猜到他心裡打著什麼主意。
這男人……厚厚厚,他、他真是故意來找碴的嗎?!為什麼追著她猛打?!
聽他這麼說,媒體當然是如預期般再度騷動起來。
「梅迪尼先生,你懂中文是不是?」
「一點點而已。」嗓音難得帶笑。
什麼叫一點點?!這些媒體不是很神通廣大嗎?為什麼連這種事都查不到?
這男人連三國演義都啃光了,還有一套金庸武俠,八成也練得差不多,根本是睜眼說瞎話。
駱莉雅反握他的大手,使盡吃奶力氣猛掐,不過他好像不痛不癢,累的還是自己。
「梅迪尼先生,你是從哪裡知道『交杯酒』這個名詞的?」
「聽一個台灣的朋友說的。」他輕描淡寫,頓了一下又說:「我覺得很有趣,一直想試試看。」
再有趣也比不上把酒澆在他頭上有趣!駱莉雅吞吞口水,覺得快沒辦法呼吸,不知道假裝暈倒行不行得通?還是來一招尿遁?如果真跑開了,明天會不會直接收到公司的解雇通知?
不行,得撐下去,現在工作不好找,嗚……
聽了費斯的回答,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果然開始鼓噪,整個會場的氣氛炒得熱滾滾。
「梅迪尼先生,中文裡還有一句話,叫作『選日不如撞日』,今天機會難得,可不可以請你和這位GH的小姐擺一個喝交杯酒的Pose,好讓我們八週刊當作這一期雜誌的封面?」
駱莉雅喉中禁不住發出奇怪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那一種,很低、很小聲,但身邊的男人還是聽見了。
他若無其事地瞥了眼,瞧見她笑著,澄清的眼睛略微朦朧,卻沒有平常時候那種開心的光采,而雙頰微微鼓起,她生氣時,總是這個樣子。
或者,他是過分。腦中沉靜地浮起這項認知。
有些時候,他並不太明白自己的動機,只因為想做,就這麼做了,只知道順著想法而為,心裡自然愉快。但,又有些時候,他極不喜歡那種失控的感覺,總勉強著去壓抑過多的熱情。
唉,他是過分了。
在八週刊的記者提出要求後,其他同行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製造新聞的好機會,這時已拚命鼓動起來,十來個人紛紛搶著發言。
主辦單位當然清楚,如果能以「喝交杯酒」這張照片上頭版和雜誌封面,這一次梅迪尼葡萄酒進軍台灣,肯定能創下可觀的銷售,而GH航空也得到一次漂亮的宣傳,因此一時間竟沒有人出面阻止。
費斯靜靜地面對鏡頭,嘴角難得地揚了揚,心中卻矛盾地泛起歉意。
他覺得自己真像著了魔,為什麼想在這種公開的場合逗她?隱隱約約地,在小小角落裡,又有個聲音低低嘲弄──
是怕她不理會他,所以才這樣逼人。
他是懦夫嗎?
是嗎?是嗎?
「葡萄酒是高雅而深度的,每一瓶都有它的性格存在,大部分的義大利紅酒含有較高的果酸,單寧的強弱依葡萄品種的好壞有所不同,但憑藉著窖藏的技術和適當的陳年,一定能發展出細緻的葡萄酒。」他把話題岔開,忽然教眾人措手不及地含進第一口酒,現場輕呼一陣,鎂光燈則迅速閃爍捕捉著他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