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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童景遙

  但辰騄仍堅持說:

  「現在走!否則……就來不及了。」

  鵲兒見他那不停淌血的傷口,淚已決堤的哀求夏庸:

  「夏大哥,你們就先走吧。我怕他這傷再拖下去會……」

  「鵲兒,你也走,他們衝著我來的。」辰騄推著她。

  「我不走!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塊。」鵲兒堅決地說。

  「別淨提死啊活的,大夥一塊走嘛。」娉婷插嘴說道。

  「對!要走一塊走,我這就去安排其他人先上路。」

  夏庸對鵲兒使了眼色,趕緊拉著娉婷出去。

  他倆一走,辰騄便問:

  「為什騄不聽我的話,趕緊離開呢?」

  鵲兒也不應話,只顧著去解他的衣裳。

  而辰騄卻抓住她的手,要她看著他。

  鵲兒教他這一逼,立刻淚流哽咽的說:

  「你要真有心……就別留我一人獨活世上受苦……」

  這話教辰騄聽了著實比胸口上的箭還要錐心,不覺也鬆了手,任由她了。

  可鵲兒雖是習醫之人,但眼見自己心愛的人如此受難,還是無法動手。

  辰騄見她猶豫,於是說:

  「你去拿酒來。」

  鵲兒應了他,奔去拿酒。

  辰騄接了酒,隨即掀開壇口仰頭狂飲。接著將酒液灌胸口,抓鵲兒的手去握那斷箭說:

  「把它拔出來!」

  「我……」鵲兒嚇得縮手。

  「沒事,我挺得住的。」

  「可是我怕……萬一我救不了你……那怎麼辦?」

  「來,你閉上眼睛。盡力就好,其它的……聽天命吧。」

  鵲兒應了他,將雙眼閉上。辰騄隨即抽出匕首咬在口中。

  「好,你使勁吧。」

  為了救他,鵲兒也只好屏住氣,雙手使勁往後一拉,好不容易將那箭簇給拔了出來。

  只見箭頭一離身,一道鮮血立刻噴向她胸口,瞬間染紅了她的雙手。

  辰騄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接著便癱倒在床上,再無知覺了。

  *****

  昏睡了兩日,辰騄的傷勢終於穩定。

  這夜,鵲兒才剛為辰騄換好藥,夏庸正巧推門進來。

  「怎麼樣?鵲兒,兄弟他沒事吧?」

  「目前沒事了。不過還是得盡快送他下山才行啊,夏大哥。」

  「那好那好,趁這夜黑,咱們這就走吧!」

  說著夏庸便背起了尚在昏睡的辰騄,將他安置在馬車上。

  鵲兒回頭望了一眼山村,這有太多回憶的桃花源,最後還是得荒廢在荒煙蔓草間了。

  誰知道,他們才離村不遠,就望見村裡起了陣陣火光,烈焰沖天將黑夜照的如白晝一般光亮。

  夏庸一看,立刻罵道:

  「媽的!那群狗雜碎的手腳還真快。」

  娉婷拉著夏庸說:「怎麼辦?萬一他們追了上來,那我們不就……」

  就在這時辰騄醒了過來,提醒說:

  「夏大哥……我怕岳蟬已告訴官兵咱們要落腳山東,所以你不妨……將計就計……先朝北,再轉南走。」

  「朝北轉南?哈!兄弟這調虎離山之計,真妙啊。」夏庸立刻改變了行進的方向,朝北而行。

  鵲兒一見他醒來,立刻低頭貼著他的臉,察看他的體溫。辰騄便順勢將她擁近,低聲說道:

  「鵲兒,我怕官兵……沒一會兒就會追上來,要不……你讓我下車……好引開他們。」

  鵲兒一時以為自己聽左了,可當她瞥見辰騄堅定的眼神後,才明白他只是在尋求她諒解。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回村裡來呢?」她噙著淚問。

  「我回來……是想見你最後一面,可我從沒想會活下來……」

  「你當真要……拋下我?」鵲兒不相信的問。

  「這是情勢所逼,你當知道……我是不願的啊。」

  鵲兒望向車外,那火光果真開始朝他們逼近。她心裡明白,這一次肯定是死別了。

  「我不要!說什麼我也不許你去!」鵲兒忍不住撲進了他懷裡。

  縱使身上的箭傷再疼,也不及心裡那與摯愛分離痛楚的萬分之一啊。

  辰騄忍著身心煎熬,撫著她說:

  「鵲兒,今生欠你的,我來世再還。」

  「我不要你還!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鵲兒失控的嚷叫起來。

  辰騄心一橫,無情地說:「往後你好生的活下去,就當不曾遇見我吧。」

  鵲兒一聽果然鬆了手,睜眼望著他,眼裡卻是他從未見過的決絕:

  「既然終歸與你分離,那乾脆犧牲我來成全大局吧。」說著她便縱身跳下車去。

  辰騄沒想她會如此,立刻要夏庸停下車來。

  「你做什麼!快上車來,鵲兒!」

  「不!你們走吧,我留下來引開官兵。」鵲兒說。

  「你說什麼傻話,快上車來!夏大哥,你快攔住她!快攔住她!」

  鵲兒根本不理會他,轉身往回路走去。

  這時下車的夏庸追上來問:

  「你這是做什麼啊?鵲兒。」

  「夏大哥,我留下來拖延官兵,你們快走吧。」

  「那怎麼成?怎能留你一個女人家……」

  「夏大哥,我留下,趙度耘不會為難我,所以我求你,快帶他們離開吧。」鵲兒低頭忍著淚說:「一會兒無論辰騄說什麼,你都別心軟,只管向前走。知道嗎?一

  鵲兒這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走回馬車。

  辰騄一見她靠近,哪還顧得傷口,立刻一把將她拎過來吼道:

  「你別在這節骨眼上跟我拗,聽話,快上車來。」

  「我不拗,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跟你拗了。」

  鵲兒望著他微微笑,並順勢奪過他腰間的匕首。抓起自己的長辮一刀劃斷,將那截斷髮交至他手中。

  「你……這是做什麼啊?」辰騄驚訝地問。

  「你要好好保重,記得……我等著你來尋我。」

  辰騄還來不及伸手,她立刻退了兩步對夏庸喊道:

  「夏大哥,快走吧!」

  眼看著官兵步步進逼,夏庸也不敢遲疑,坐上前座,馬鞭一揚,說:

  「你保重啦,鵲兒。」

  鞭子一落,馬車立刻疾駛了出去。

  辰騄的聲音愈來愈遠,鵲兒不捨的站在原地,只想再多看一眼,再多聽他喚她的名字。

  沒一會兒,身邊全靜了下來,只剩下薄情的夜和那善嫉的寒風不斷地對她呼嘯著。

  *****

  話說鵲兒那夜被人帶回趙府後,便從此一病不起。

  這對追剿雲辰騄至今毫無斬獲的刁錦言和趙度耘而言,猶如芒刺在背,沒一天安寧。

  於是三天兩頭到趙府來問話,希望能問出個蛛絲馬跡也好。

  但鵲兒始終不願搭理他們。幸在余管家的幫助之下,才能常常藉故身體不適回絕兩人的騷擾。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冬雪漸融,梅花紛謝,轉眼間,又是春雨綿綿,杜鵑紅艷的季節了。鵲兒病雖痊癒,但她心裡的那分掛念,卻因為時日漸久,而越加沉重了起來。

  她夜裡常常一坐到天明無法合眼。天亮了,同樣是漫長的等待,相同的失落。於是人也瘦,話也愈來愈少了。

  唯有那一頭秀髮,已在不覺中蓄長了。但那曾經對它愛不釋手的人,如今又在何處呢?

  就這樣,蟬鳴,楓紅,又過了一夏一秋。

  「鵲兒,少爺在大廳裡等著你呢。」

  「啊?我這就去。」

  鵲兒應聲抬頭,這才發現余管家身後的窗子已經貼著好些個年畫,有「漁翁得利圖」、「鯉魚躍龍門」、「聚寶盆」,甚至還有「老鼠娶妻」呢。

  又一年了。鵲兒落寞的低頭不語。

  余管家每見她這般神情落寞,也總忍不住搖頭歎息。

  一進廳門,趙度耘立刻一臉堆笑的說:

  「鵲兒啊,前些日子我不才叫人做了好些新衣給你嗎?你怎還穿這一身烏焦巴弓的衣裳呢?」

  「我穿慣舊衣了,少爺您就別再費心了。」鵲兒頭也沒抬的說。

  「也對也對!你本來就不愛那些個花裡胡稍的東西。再說,不管你穿成什麼模樣兒都好嘛,是不是啊?余管家。」

  余管家虛應的點了點頭。

  「來來來,大伙坐著說話啊。別這麼見外嘛。」

  但鵲兒和余管家卻堅持守著老規炬,不肯就座。

  趙度耘也不強迫,自顧將話題扯回來說:

  「我今兒個心情特別好,所以在家裡轉了轉,結果我瞧了半天,竟發現這大宅靜得慌。所以剛剛吩咐廚房弄些酒菜,待會兒咱們自家人熱鬧熱鬧,也好順便給家裡添點人氣。」

  趙度耘見沒人答腔,又繼續說道:

  「不過話說回來,眼看要過年了,這家裡頭總不能沒人打點張羅嘛,你說是吧?鵲兒。」

  鵲兒被這一喚,才緩緩抬起頭來。

  趙度耘見她有了反應,立刻又說:

  「欸,你也知道,自從芝瑤去了之後,多少人勸我續絃,我都沒答應咧。這分心意,你應該明白吧?」

  「我不明白少爺的意思。」鵲兒故意避開說。

  「那我直問好了,你可願意當我的縣官夫人啊?」趙度耘笑著說。

  「少爺,我只是個丫頭,攀不上那格的。」

  「好好,不提那個,你只當趙家的少奶奶就行了。」

  「對不住,我受不起少爺的好意。」鵲兒斷然的拒絕說。

  趙度耘一聽,立刻垮下臉問:

  「你心裡還惦著那姓雲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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