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了皆附和起來。夏庸隨即拿手肘去頂辰騄,還直衝著他眼眨眉笑的。
「人家辰騄蓋房子給鵲兒,你高興個什麼勁啊。」娉婷忽然撇著嘴說。
「怎不高興,搞下好咱們村裡頭件喜事就快近了咧,是不?」夏庸又去頂辰騄,然後自顧的放聲大笑著。
「笑!等會笑岔了氣,就叫鵲兒弄兩帖藥來治治你那顆豬腦袋。」
「耶,我好好的吃藥做啥?」夏庸不解地瞅著她問。
「你這人,怎麼只長個兒不長心眼嘛。」娉婷指著他罵。
辰騄看不過去,低聲附耳點醒他說:
「夏兄確實該罵,娉婷心裡羨慕吃味,你還不明白?」
「羨慕什麼?哈!那還不容易,趕明兒個我蓋間更大的給你不就得了。」夏庸拍著胸脯說。
「誰稀罕你了!」娉婷氣得直往他腳丫板上踩,然後便氣鼓鼓的走開。
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的夏庸,只得一面嚷疼,一面趕緊追了上去。眾人看了哄堂大笑一陣。
稍晚,等人散盡,鵲兒才對身旁的辰騄抱怨:
「看你,沒事讓大家陪著你瞎折騰,害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耶,這話不對。我壓根兒就沒去吆喝,他們都是為謝你的救命之恩,自願來幫忙的喔。」辰騄笑著送她回屋裡去。
鵲兒推門進了屋內,端詳著桌案上的筆硯,這才幽幽的說:
「反正做由你做,說由你說,我還能怎樣呢。」
「難道你不愛這屋子?」辰騄跟著進了屋裡,在她身後問道。
鵲兒怎不愛呢?她只是猶自不信眼前似夢般的幸福罷了。
「倘若你真不要,那就一把火燒了它也就算了。」辰騄說了就要離開。
「不!你別燒了它!」鵲兒一急,趕緊反身抓住他,順勢往他懷裡鑽去。
辰騄低頭看她,只瞧她那驚恐的小臉蛋上幽幽一雙含淚的眼,不正明白的告訴他:她心裡知道……她知道他的啊!
辰騄兩手漸漸使力,緊緊將她往自己身體裡嵌,這才知道她是如此瘦弱纖細啊。
不知過了多久,辰騄才啞著嗓音說:
「此時此刻……我也只能給你這麼多了,明白嗎?」
鵲兒在他懷裡點著頭。這一點,淚就再也止不住了。
*****
在這亂世之中,哪可能過得幾天平靜的日子。
這夜靜得出奇,剛過二更,山間突然起了陣陣急風,遠方的林野蔓草也發出嘶
嘶嗦嗦的聲音,一股莫名的肅殺之氣直撲山村而來。村口那守夜的人猛擊響板,大聲叫嚷著:
「山賊來啦!山賊來啦!山賊……」
這駭人的叫嚷隨著急風傳遍村子,從夢中驚醒的孩童無不驚慌哭喊,母親緊抱著孩子衝出房門,男人則提刀前往村口迎敵。一時間,四下儘是此起彼落的哭聲、叫聲、跌撞聲。
鵲兒還在穿鞋,便聽見辰騄朗聲大喊著:
「大伙千萬別慌!就按著平常教你們的方法去做,聽見清楚了嗎!」
說著便和夏庸雙雙躍上馬,領著一干男丁奔出村口。
頂著黑夜月光追了好一會兒,辰騄發現這群山賊似乎刻意引開他們,當下兵分兩路,要夏庸繼續追,而自己則快馬趕回山村去。
一進村口,娉婷就舉起雙臂哭天喊地的嚷著:
「快呀……鵲……鵲兒被他們抓走啦!」
「你說誰被抓走了?」
「鵲兒……被山賊抓走了,你快去救她啊!」娉婷一壁推著馬叫道。
辰騄雙手緊握成拳,壓抑胸口撕裂的憤怒,等夏庸回來後,安排好山村的安全工作才說:
「我要去救回鵲兒。」
「好,我跟你去。乾脆殺他個片甲不留,免得夜長夢多。」夏庸說。
「不,我打算就一個人去。」辰騄冷靜說。
夏庸兩眼瞪得老大,一時還以為自己聽左了呢。
辰騄接著解釋道:「夏大哥,咱們有責任在身,不能意氣用事。村子就交給你了。」
「可兄弟你一個人……這怎麼成啊?」夏庸嘴拙,根本說不過辰騄。
辰騄深吸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沉默地走出房門,一躍上馬。
「兄弟……」
辰騄環視了眾人最後一眼,隨即策馬奔進了夜色之中。
*****
辰騄隻身在林間尋了兩個時辰,終於在北邊山道尋著山賊留下的馬蹄印。
但沿著蹄印,進入一處隱密茂林後旋即失去了足跡。而穿過林後,眼前是一懸崖峭壁,並不見任何人跡。
辰騄帶著疑惑往回定,忽見一隻獐子竄進左邊山壁的枯叢中。
見那獐子只進不出,讓辰騄靈光一閃,隨即跳下馬來撥開了枯枝,一條容得車行的石縫盡現眼前。他隨即跨上馬,直奔向盡頭。
穿過了山壁,眼前就是一片豁然開朗的峽谷。
谷中明月當空,涼風徐徐,尚有溪水婉蜒流過。而那燈火通明的村落就是山賊寨了。
「誰!快報上暗號,否則我們放箭了。」暗處有人朝他喊道。
辰騄收起出鞘的刀大聲說道:「我是南邊山村的人,想見你們當家的。」
靜默了一會兒,□見山道上燃起了火把,躲在林裡的山賊騎著馬走出來說:「跟著來吧。」
辰騄就這麼被人圍挾著往山寨走去。而寨口早聚滿了山賊,每個人都虎視眈眈的瞪視著他。
可辰騄卻神情鎮定,目光不移的勒停住馬,朗聲說道:
「各位,這山裡咱們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晚為何到我村子劫人?如果沒個道理,我不但要討回我的人,還要向各位討個公道。」
「臭小子!咱們沒一把火燒了你的村子已經算客氣了,還自己來送死。」
「媽的!跟他說這麼多做啥,乾脆一刀了結他算了。」有人呼應著。
辰騄依然鎮定,但他的坐騎一見人群擁上來,立即嚇得嘶聲驚叫。
這時山寨裡傳來一聲低吼說:「都給我住手!」
辰騄穩住了馬,朝這聲音看去。
只見那山賊頭目站在屋前,臉上帶著笑說:
「久仰了,雲兄。」
辰騄不答腔,只朝他點點頭。
「雲兄,既然來了,何不進屋來聊聊。」
他這話明著是邀請,暗著是想試試辰騄。
既然明白,他立刻跳下馬來,氣宇軒昂的走進屋裡。
一坐定,立即有人送上好酒好菜。山賊頭目舉杯說:
「來,我先乾為敬了。」
辰騄也不囉嗦,一口就將酒乾了。
「好!雲兄果然爽快。」
辰騄擱下了酒杯,立刻表明來意說道:
「在下是專程來討人的。」
「我早聽說雲辰騄是英雄出少年,不但人品相貌一流,更有一身好膽識!想這連官府都找不著的寨子,竟給你三兩下就鑽進來了。」
山賊頭目臉上的笑,突然變得有些猙獰了起來。
「我本無意來此,是今晚您帶走了我村裡的人,我當然得親自領回了。」
山賊頭目旋即沉下語氣說:「你來,我可不一定放人喔。」
「沒人,我是不會走的。就算夷平這山寨,我也一定要討回我的人。」
山賊們一聽,立刻拔刀弄劍,個個口出穢言,準備蜂擁而上。
辰騄依舊一副泰然自若,神情沉穩鎮定的坐著。
山賊頭目見狀,不免心生顧慮,但還是嘴硬說:
「難不成你不怕走不出我這山寨?」
辰騄冷笑著回他:「既然來了,我就沒打算後路。」
山賊頭目沉吟了半晌,最後竟放聲大笑了起來。
「佩服佩服,雲兄果然膽識過人。好,那我就不瞞你了,最近這寨子裡突然起了一種染病,前前後後已經死了好些人了。我聽說你那裡有位大夫能治這病,所以只好向你借人,可誰知竟是個女娃兒。」
「她人呢?」辰騄忍著焦急,勉強穩住了語氣問。
頭目揚揚下巴,使了人帶辰騄過去。
走了一會兒,只見帶路的人突然停下步子,一副怕被傳染的驚慌神情遠遠指著偏角一間石屋,隨即拔腿跑了。
辰騄不疑有他,加快腳步朝石屋定去,直接推門進去。
正埋頭煎藥的鵲兒聽見有人進屋的聲音,趕緊轉頭說:
「我說了別進來!這病會傳染的啊。」
辰騄望著她纖瘦的身影,一時眼前竟迷濛起來。他不等鵲兒起身,即刻飛奔到她跟前,啞了聲說:
「對不住,我沒能好好護著你。」
「你……怎麼來的?」
鵲兒又驚又喜,再顧不得什麼矜持羞怯的,直往他的懷裡鑽。
辰騄嗅著她髮際的香氣,一再緊擁,輕聲的問:「他們可有為難你?」
鵲兒這會兒根本沒法說話,只能一個勁的搖頭。
辰騄怕她受了委屈不說,急著要抬起她的臉問個清楚:
「怎麼?難道他們……」
「……沒,他們沒有為難我。」她忍著淚,就是不想讓他擔心。
辰騄不捨離開她顫抖的身子,恨不得當下就能給她最熾熱的溫暖。
「別怕,我來接你回去了。」
見著了他,鵲兒就是死也甘心了。
「你不該來這裡的,萬一有個閃失……而且這會兒我也走不開,這些人還等著我救命呢。」
辰騄明白她的菩薩心腸,即使是作惡多端的山賊,也是條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