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是說……我很同情你,你……你能理解我的話吧?」她試著讓自己鎮定下來。
「你同情我?」他覺得莫名其妙。
她瞇起眼睛看他。奇怪了?他的眼神看起來很正常啊。但,瞧他凌亂的長髮和胡碴,髒兮兮的模樣,加上自言自語的怪異舉止,又覺得不對勁。
吻!是有「嘟囔」毛病的流浪漢啦!她想起昨晚的電視新聞,說什麼景氣不佳連高學歷的年輕人都加人流浪行列了,她氣得差點把電視砸了,這些塊頭像猩猩的男人竟然好吃懶做,夠氣人了,現在還跑來跟她裝瘋賣傻,想怎樣啊?
她胸膛一挺,既然不是神經病,就沒那麼可怕了。
「喂!流浪漢的本分是什麼你都不知道啊?」她凶嚷著。
「什麼?」他真是一頭霧水。
「還什麼咧!想當流浪漢就應該拿著紙板躲在地下道裡,要裝作很可憐啊,你連這種職業常識都沒有,怎麼混啊?」
他笑一下。「你搞錯了吧?我只想跟你交個朋友,方便的話……」
「流浪漢還學人家搭訕啊!」她不可思議的圓瞪眼。
「嗄?」他向前,非把話說清楚不可,什麼流浪漢啊!
他邁前一步,她跳開三步,距離永遠存在兩人之間。他不可思議的停下,這是搞什麼啊?
瞧她個頭小小的,散亂短髮下一雙銳氣滿滿的大眼,像個可愛的小男生,他本來覺得她該是樂於助人的,現在看來她才真是神經兮兮的。
「放心,我對你沒興趣。」他不禁訕笑,將立場表明清楚,她總能放下戒心了吧?
那就是要錢嘍?她瞪他一眼,夾腳從他身邊劃弧形繞開。
他轉身跟上去,直接說出目的:「我只想搭個便車,如果你方便的話……」
「不方便!」她想也不想的說,停在黑色的小印march旁邊,急抓住門把,突然——喀!像老頭的骨頭脫臼似的,喀一聲,車門成傾斜狀態。
他不可思議的跳開,這是什麼爛車!搞不好他坐上去就解體了,需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嗎?
噢!人家擺酷的時候你出什麼狀況啊!她跟車子抱怨著,背對著他,緊繃的臉忍不住一顫一顫的,半蹲著使出全身氣力扶正車門。幸好他只是個無賴,如果是個大帥哥,她乾脆鑽個地洞躲進去算了。
「咳,我幫你……」他才伸手,又聽見喀一聲,她利落的將車門安裝了回去,顯然是習慣了這種意外。
看她滿臉通紅,佯裝瀟灑的拍拍手上的灰塵,他突然有股冒險的衝動,憋住笑說:
「唉,讓我搭便車順便證明現代人尚有人情味吧?」
她爬上車,沒耐性的回他:
「什麼大便車啊?去廁所啦!」
「我趕時間。」他扳住車門。
她送他一對白眼。「無賴也要趕場哦?想換人潮多的地方繼續騷擾路人嗎?」
「欽你……」他有話要說。
她掏出一張鈔票,扳開他的手朝掌心重重一拍,猛地推他一把,自以為很帥的甩上門,沒想到車門沒有配合地「砰」一聲,而是……
「啊!」她悲慘大叫。
他臉上寫著「不關我的事喔」,看她皺著臉齜牙咧嘴,猛甩著被車門夾到的手指,他搖搖頭,她的笨拙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痛死啦!都是那囉嗦的傢伙害的!她氣呼呼的想,煩利甩上門,隔窗狠狠瞪他一眼,發動車子。
「唉,你沒事吧?」他敲敲車窗。
沒事才怪!糗斃了!她希望一輩子都別再遇見他。
噗噗噗……車子抖了抖,像行動緩慢的老頭顛顛簸簸地倒退,緊接著還像鳥賊放個連環屁,噗地……
他瞪著那輛破車絕塵而去,一臉的圈圈叉叉。這女人到底是怎樣啊?
仇步揚坐在計程車的後座。
「什麼救星,根本是眼睛脫窗的蕃婆!」他沒好氣的說。
停頓一會兒,又說:「別提了,要不是行李弄丟,皮夾、車鑰匙都不翼而飛,還趕著去簽約,我何必冒生命危險坐她的破車啊。」
(他耳邊的聲音譏嘲著:「原來你不是萬人迷啊,大新聞喔,有人不買仇大少的帳!」)
他乾笑兩聲:「所以我說她眼睛脫窗,把我當成……」
「啊先生……」司機從照後鏡看看他。
「OK,五分鐘後到。」他問司機:「什麼事?」
「啊你^常常這樣哦?」十分謹慎的語氣。
「哪樣?」他有些煩,怎麼才離開台北半個月,這些同胞全變得難以溝通了?
「就是常常……常常這樣……跟我們平常人看不見的髒東西講話啊?這樣不好手氣,啊你……有沒有看醫生?」
「啊!」他猛捶一下椅墊。
司機脖子一縮,簡直像見鬼了。
「哈哈!」他摔然大笑。
「啊先生,先生,先生我前面讓你下車啦,你你……」司機緊張得發抖。
「看清楚。」他笑著扯掉耳機,從口袋掏出小巧的手機。
「喔!歹勢啦,我想說……」
「想說我是瘋子喔。」仇步揚忍不住好笑的學他的腔調。
他從照後鏡看見自己的亂髮,和一臉從沙漠帶回來的風塵,又低頭看看起了毛球的駝色上衣和破舊的牛仔褲,果然像個浪人。想起那個寧可損失一千塊讓他坐「大便車」也不給他搭便車的女人,他的轟然笑聲幾乎要震破車頂了。
司機搖了搖頭.還是懷疑載了一個瘋子。
第二章
莊嫻淑大學念的是「社福」,畢業大半年了,卻還在當義工。
因為她沒啥耐性,行事莽撞又少根筋,老師同學紛紛勸她不要急著學以致用,畢竟社會工作者須有足夠的智慧和耐心,目的是助人,可不是幫倒忙啊。
莊嫻淑想想也對,反正她不缺錢。於是,人家到醫院當實習醫生、實習護士,她卻當起了實習社工。
這天早上,護理站吵雜得像菜市場一樣。
「嫻淑……」護士甲扯住莊嫻淑的衣擺。
「幹嘛啦?」莊嫻淑甩開她。
「不要把事情鬧大吧?我覺得……」護士乙抽抽噎噎地說:「嗚鳴……好丟臉喔。」
「丟臉的是那個老色鬼!我就是要把事情鬧大,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亂來!」
「對,不能忍氣吞聲!」護士丙聲援莊嫻淑。
「聽到沒有?我們給他好看……」
「咳!」突來的一聲。
莊嫻淑頓丁一下,背對走道的她看見眾人的怪異表情,不禁怪叫:「這樣啦?管他是主任還是院長親戚,這筆帳我跟他算定了……」
「咳!」
欠揍!是誰咳個不停?她翻出白眼回頭,聽見眾人整齊的聲音:「主任好!」
那個愛騷擾護士的精神科主任兼副院長吳萬通噁心兮兮的笑說:「上班時間擠在這兒幹嘛?小心我打你們的小屁股喔。」
莊嫻淑跳了過去,一副要請他吃黑輪的模樣,「老先生,你要不要撤泡尿照照自己啊?滿臉橫肉、一身肥油的,不修身養性就算了,還吃人家豆腐。」
護士丙連忙擋到莊嫻淑面前,一臉諂媚的說:
「副院長,您不要聽她胡說,我們都很敬重您呢。」
莊嫻淑推開她的頭,「你是被豬附身啊?!敬重他……」
圍觀的人驟增。社工部的劉組長擠過人群,探頭一看,驚訝地:「副院長!」
莊嫻淑轉頭一看,抓著他嚷:「組長,這個敗類吃護士的豆腐,不用跟他太客氣啦,我們請大家來評評 理,這種人是不是乾脆回家吃自己算了。」
「你你……莊嫻淑!」劉組長嚇得冒出一頭冷汗。
「你口無遮攔的胡說什麼啁?!」
吳萬通精爍的眼掃向頭髮半禿的瘦高男人。
「劉主任,她是你的下屬?」
「是……不!不是的,她是義工,年輕人不懂事......」
「你看著辦吧。」吳萬通下巴仰高,雙手背在身後,擺明了位高權重的姿態。
「看……看著辦?」劉組長為難了。莊嫻淑在醫院當義工不是一兩天的事,她雖然躁動,但大家都喜歡她,他本來打算下個月讓她成為正式職員的,現在卻要他當壞人。
「怎麼?還要我教你嗎?」吳萬通緩慢拖長的語氣說。
「不!」劉組長猝然對莊嫻淑瞪眼,「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我們副院長德高望重,誰相信你的鬼話?!快!快道歉!」
莊嫻淑吐吐舌頭,「德高望重!他得愛滋病比較快啦,摸了人家張護士的胸部、李護士的臀部,還有......」
「受害人都不追究了,你鬧什麼啊!」組長在她耳邊咬牙。
「我路見不平啊!」她大聲說。
「快跟副院長道歉!」畢竟社工部是醫院附屬的小部門,他總不能為了這個不懂事的丫頭丟了自己的飯碗吧。
「我為什麼要道歉啊?她們全都是證人耶。」莊嫻淑回頭,一群護士跟著垂下了腦袋。
「喂!你們太不講義氣了!」她嚷。
「是你搞錯了。」有人急忙說。
「我……什麼都不知道喔。」有人心虛的說。
「副院長怎麼會做那種事呢?一定有人存心陷害。」有人很欠扁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