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名鏢師嚇得臉色發白,直覺的策轉馬兒要逃開,但韁繩突地揪緊,馬兒前腳一仰,多匹馬兒受驚,無所適從的擅成了一團,一時之間,不少人從馬背上跌落,哀叫聲四起,另一些人則以虛軟的雙腳踉踉蹌蹌、跌跌擅擅的連滾帶爬躲到岩石後……
就在所有人逃的逃、躲的躲時,沈士雄還坐在馬背上動也不動,但那並非冷靜,而是他嚇傻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獨獨就怕鬼!因為在到綠津鏢局擔任副總鏢頭前,他本是一名殺人不眨眼的冷面殺手,因為曾在夢中多次被厲鬼索命才幡然覺悟,改邪歸正。
所以即使這會兒看到他心儀多年的雷若芝,竟不要命的策馬朝那口棺木接近,「心中仍有鬼」的他,癱瘓的喉嚨卻連一個字也吭不出來,渾身更是硬邦邦的。
令他稍微放心的是,她終於將馬兒停下來,不過,見她翻身下了馬背,他的心馬上又涼了。
雷若芝其實是很害怕的,一種毛骨悚然、背脊發寒的感覺緊緊跟著她,但她是總鏢頭啊,總不能也跟著逃吧?所以她很慶幸此時的自己是背對著眾人,他們看不到她臉上的驚惶失色。她強逼著自己走上前,但走了兩步,一向以好灑量、好膽量、好奇心強「三好」聞名江湖的她,還是腳軟的停下步伐。
她緊繃的心弦繃得就像要斷了,心跳如擂鼓,額上也直冒冷汗。
山風呼呼作響,兩邊的樹林傳來葉片摩挲的沙沙聲,接著,風靜止了,四周隨即陷入一片陰沉死寂。
雷若芝等人的目光,就這麼膠著在棺木中那個坐著不動的身影,個個屏氣凝神,可五臟六腑卻早巳翻騰再翻騰了。
驀地,那個背對著他們的黑影動了,空氣在一瞬間凝結,天上的雲層在此時又散開,月姑娘再現身,月光照亮了那個正轉向他們的臉孔。
天啊,眾人猛抽涼氣,他居然是一個外國鬼!
每個人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還有些人嚇昏了,沈士雄也是其中之一,只見他全身軟趴趴的從馬背上直接摔落地面。
雷若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昏厥過去,她眼神呆滯的瞪著那尊像個雕像般動也不動的白臉男。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壞了,她居然覺得他也正看著自己
驀地,他突然露出一抹完全沒有笑意的笑容,詭譎的碧眸中進射出兩道危險的嗜血眸光,這讓眾人看得又是膽戰心驚,冷汗直冒,頻念阿彌陀佛、佛祖、觀世音菩薩保佑……
雷若芝那張有著傾城傾國之姿的臉上是一片死灰,可是她的腳僵了,也沒有力氣跑,只是她似乎看到他菱形唇瓣喃喃的開合幾次,瞬間,她整個人竟不由自主的走向他。
「大……大小姐……」
「不要啊!」
那些做鳥獸散躲在岩石、樹後,甚至趴在地上裝死的鏢師們,紛紛發出驚恐的阻止聲。
但她身不由己,功夫不弱的她發現自己無法使用武功,內力更是無法凝聚,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向白臉男。
隨著兩人的距離拉近,她也看清楚他是一個金髮碧眼,而且還是一個輪廓分明、容貌俊美的西洋鬼!
不過,在她身不由已的舉步踏上馬車後,卻見他伸手將她抱起,意欲將她抱入那個看來挺深、挺寬的棺木後,寒慄霎時冷遍全身,她驚恐萬分的瞪著他,一句話卡在喉嚨怎麼也出不來……
「跟我作伴吧,我好寂寞啊。」桑德斯吐出一句縹緲虛無、沒人氣的話。
冰意立即竄進她的脊樑骨,雷若芝嚇得兩腿亂踹、奮力掙扎。
而其他還沒暈死過去的鏢師們,眼見大小姐一半的身子被拉進棺木後,個個又是嚇得抱頭鼠竄,甚至有人歇斯底里的想挖個地洞,就地掩埋……
每個人都嚇壞了,沒有人注意到西洋鬼怎麼會說漢語,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變了。
桑德斯雙手抓著眼睛緊閉但還掙扎個不停的雷若芝,再看看那些嚇得屁滾尿流、渾身發抖,甚至害怕到低聲飲泣的男人後,他的眼眸、嘴角全是笑意。
沒想到偶爾惡作劇一次,效果這麼好!想不起來離他上一回惡作劇,是幾百年以前的事了?
不過,這群人活該,不僅擾了他清夢,還將他的「窩」扛到這個離北京城頗遠的荒郊野外來,他不教訓教訓一番怎麼成?!只是——
凝睇著仍舊掙扎個不停卻連哼都沒哼上一聲的雷若芝,他又是燦然一笑,說來,她的膽子已經算是這些人中最大的了,而且她的自制力顯然也是最強的。
「別掙扎了,我放開你就是了。」他笑笑的放開了她,看到她雙腳發軟的跪坐在馬車上。
重獲自由的雷若芝直覺的睜開了眼睛,卻見桑德斯以饒富興味的眸光瞅著她看,然後——
她眉頭突地一筍,不對,她居然聽得懂他說的話y!
這……她錯愕的眨眨眼。這個西洋鬼說的根本就是漢語嘛,而且他這會兒一臉笑嘻嘻的,與剛剛的恐怖殭屍臉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遠,難道……
一個念頭突地劈進了腦海,她的水靈雙眸立即竄上兩簇澎湃洶湧的怒火,同時間,被嚇走的力量與膽識也全回來了,她火冒三丈的對著桑德斯發出咆哮,「人嚇人會嚇死人的,你該死的竟敢惡整我們!」
「惡整?!這話從何說起啊?」他一臉可惡的笑容。
從他的笑容中她確定了,她,還有這些鏢師們全被他耍了!
想也沒想的,她右手凝聚了內力,立即對他擊出一掌,但在眨眼間,他的身影竟從棺木裡掠出,還一把扣住她的右手,一起將她拉下了馬車。
「還是留點力氣整頓你的隊伍吧,至於我們的賬晚一會兒再算。」他笑笑的指了指那些昏的昏、倒的倒、躲的躲、逃的逃的鏢師。
雷若芝怒沖沖的仰頭瞪著身高居然高了她快兩個頭的他,雖然不想聽他的指示,可是從剛剛她那怒不可遏的一擊,卻讓他敏捷的逃開還反被他拉下馬車的動作看來,她絕非他的對手。
評估情勢後,氣得牙癢癢的她猝然轉身,重新整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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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的洋房商行裡,此時是一片混亂。
容愛愛跟容囡囡在見到桑德斯所住,明令禁止他人進入的房間內竟然空空如也,不見那只豪華西洋大棺後是呆若木雞。
兩人在回過神後,頭一件事就是喚來自總管跟小狗子。
「有誰進到禁區嗎?』
困惑的兩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目光,同時播搖頭,這兒是禁區,他們哪敢進呢?
「還是有誰來過?」容愛愛焦急的又問。
「是啊,誰來過了?」容囡囡也急著問。
自總管想了想道;「綠津鏢局的人來扛走了一口棺木,因為當時店裡忙,兩位小姐又出門去了,所以我要他們直接進來搬——」
「棺木?!」容囡囡瞪大了眼睛,再怔愕的轉頭看姐姐,「難道是……」
容愛愛點頭,這事絕對是有可能發生的,那些鏢師們在進入商行後,也搞不清楚方向,誤打誤擅的進到桑德斯的房間,誤將他的棺木當做他人訂購的給搬走了。
真是的,他這陣子一到下午就要進房去小睡,說是午休,這會兒連人帶棺的也不知道被扛到哪兒去了!
要兩人退下去後,她們便去翻閱計貨單,找到了棺木的買主乃是住在三豈胡同,出過洋的景大幹,姐妹倆隨即前往,想瞭解那口棺木究竟會被送到哪裡去。
在明白景大千是幫一個洋朋友的過世父親所購,而拜託綠津鏢局押送到近渤海的秦皇島後,她們差點沒暈了。
急歸急,可是靜下心想想後,兩姐妹相視一眼,卻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容囡囡聳肩道:「我們擔什麼心呢?桑德斯躺在棺木裡沒嚇死人就不錯了!」
「沒錯,他這個吸血鬼始祖可是法力無邊的。」
兩人真的是急過頭,白操心了,只是看著那空空如也的房間,她們還是希望桑德斯能早早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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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津鏢局的鏢師們一向是意氣風發的,但這會兒步人小鎮的他們卻是個個臉色發青、發白,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
唉,雖然已知確定那個原名叫蘭德斯·桑拿,中文名字叫桑德斯的西洋人不是殭屍也非鬼,但因為被他嚇得幾乎魂飛魄散,所以即便這會兒是烈陽當空,天朗氣清,每個人還是一副虛脫的樣子。
沈士雄也很虛,對此時靠站在馬車旁的桑德斯保持安全距離,畢竟一個睡在棺材裡的人多少也有晦氣吧。
只是,他看向另一邊的雷若芝,目光雖然如同以往一樣的平靜,不過還多了分慚愧的光芒,他輕歎一聲,伸手摸著額頭上腫起的硬塊,這是驚嚇過度從馬背上跌落地上的紀念品,同時間,也葬送了他的男子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