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懷中取出一顆珠子。
「這是一顆避蛇珠,群蛇見了你便走避。你從西南方進去,因為風從東南方來,這方向的火勢較不猛烈。我只能幫你到這裡,剩下的你看著辦。」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行雲不解地問。
唐灩莫測高深地望了他一會兒回答:「你不懂的。」
行雲沒時間去研究她迂迴曲折的少女心思,接過避蛇珠之後,施展輕功快速掠向竹苑。
他在竹林外擊倒數名吹笛、放火的唐門中人,以掌力撲滅部分火焰,然後狂奔人林。
在毒煙瀰漫的竹林中,他一方面小心毒蛇,一方面還要撲襲毒火,可說得上是步步危機。由此可見,疏影的情況之危險了。
他心情一急,更催快腳步,約摸索了半刻鐘後,看到迷霧中似有人影。
「疏影……」他咳嗽著呼喚。
「行雲……」喜悅的聲音回應著他。
楚行雲放下一半的心,飛快迎向來人。
「疏影,你沒事吧?」他扶住撲向他的嬌嫩人兒。
「行雲,你到哪兒去了?我找了你半天。」疏影埋怨道。
「對不起,我……」行雲一想到疏影為了找他,而耽誤了逃脫的時間,心中便覺得有愧。
「我們先別提這個。唐大哥和舅舅都受了傷,你先護送他們離開。」
「那你呢?」
「我替你們斷後。」疏影氣喘吁吁道。
「不如我來斷後,我身上有顆避蛇珠。」
「我也有。我在突圍時,耗費了太多體力,無力施展輕功帶他們兩人走。行雲,唐大哥中了毒,舅舅又被火焰炙傷,你先帶他們離開,我一個人不要緊的。」
「可是我放心不下你……」
「行雲,現在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疏影急了起來,顧不得語氣中的嚴厲。「唐大哥和舅舅的性命要緊,你再囉哩囉嗦,我便不理你了!」
行雲聽了後,心中氣苦,但在危急之際,只好聽從疏影的話。護著手抱唐瀲的杜飛蓬,疾步朝林外趕去。
當他們灰頭土臉地躍出林子時,竹林中的火焰燒得比先前更加狂肆,行雲見了後,心情驚恐,立刻奮不顧身地再度衝入林內。
等他再度找到疏影時,她正被困在火焰之中。行雲拼盡全力將火焰逼退,竄到疏影身邊。
「你怎麼又回來了?」疏影咳嗽地說。
「我放心不下你。」他溫柔地回答。
疏影心中一陣熱血翻騰,被煙熏痛的眼眸裡泛出淚光。「傻瓜。」她又愛又憐地輕斥道。
行雲沒多說什麼,只擁著她共同對抗越來越炙熱的火光。但四隻手早已酸麻沒了知覺,死神隨時都會駕著火焰吞噬他們。
兩顆心卻比任何時候更加接近,在火光中相視的微笑充滿幸福的光采,這是真愛的告白。隨著越來越暈眩的知覺,疏影只模模糊糊地想著,就這樣和行雲死在一起也是幸福的吧?生不同衾,死同穴,如許深情是多少有情人夢寐以求。
只是火焰並沒有真的吞噬他們。在最危險的一刻,一道冰寒的掌氣突破火圈而來,另一股溫和的氣息將昏迷中的兩人擁抱,很快地,將他們帶出了火的地獄。
☆ ☆ ☆
行雲清醒過來時,已是第三天的事。
他感覺到全身滾燙,手臂、腿部以及背部的肌膚灼痛難耐,他不自禁地呻吟,但喉頭卻像被掐住般,只能發出模糊的「啊啊啊……」聲。
「行雲,行雲……」像天籟般甜美的聲音,呼喚著他。行雲的第一個想法是疏影在他身邊。
他們現在還在火中嗎?
他要保護疏影!
他著急地想揮動手臂,卻發現手臂沉重地難以動彈。
「行雲……」溫柔的小手輕輕撫在他的臉頰上,他的情緒受到安撫,逐漸平靜下來。然後,他感覺到乾澀的嘴唇一陣濕濡清涼,他飢渴地舔了舔唇。
接下來又一陣冰涼感拂過他的臉,將他臉上的熱汗吸去,他覺得清爽了許多。
「沒事了……」他聽見她嬌柔的聲音如釋重負。「爹說只要你醒過來便沒事了。你現在是醒的,對不對?」
行雲想笑,可是背上的疼痛卻在這時候搗蛋起來,所以笑容便下拉成一個痛苦的嘴臉。
「很痛喔?」疏影心疼地說,眼眶酸澀,珍珠般的淚水滴了下來。「都是為了保護我,你才傷成這樣。你好傻,知不知道?下次不准你再這樣了。」
行雲張嘴想抗議,卻發現自己太過虛弱了,連說話都沒力氣。只能勉強張開眼,在模糊的視線下隱隱約約地看到疏影不斷拭淚的手。
這時候他才發現他是趴著睡的,雙手不自然地成一個大字形,非常奇怪的睡姿,他想。
「行雲……」疏影將臉貼向他,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他的傷處。「你看得見我嗎?」
她的聲音充滿憂慮,睫羽上沾染的淚珠,在她的輕貶下,滴到他的臉頰。他的心突然被揪痛,好想好想將她摟入懷中安慰。
「我……」他勉強顫動嘴唇,「沒事。」
「還說沒事!」疏影又哭又笑地,「你吸進了毒煙,手、腳、背部都被烈火灼傷。我心裡好著急,怕你會死去。還好爹的醫術高明,不然……人家也不想活了!」
「疏影……」行雲聽了十分感動,心頭熱血洶湧,卻苦於身體不受指揮,無法恣意憐愛疏影。
「你好好休息。」疏影放柔聲音,柔軟的櫻唇印著他的頰,然後移向他沉重的眼皮,最後落到他的唇上留下短暫而甜蜜的一吻。
好美的感覺喔,行雲萬分眷戀著,以至於在疏影的唇離開後,心中興起難以言喻的失落感。
「別走……」他激動地喊著。
「傻瓜,我不會走的。」她愛憐地撫著他的頓,行雲很滿意這樣的撫觸,漸漸地,身心都放鬆了下來,鼻端縈繞著若有似無的幽香,很快地沉醉在幸福的夢裡。
☆ ☆ ☆
爛漫的春光自窗口透射進來,照在床邊一對俊美的人兒身上。
疏影細心地煨著行雲喝粥,一口接著一口,直喂到碗底朝天,才將空碗收拾到桌上。
行雲的傷勢已痊癒了大半,身上的灼傷在趙天鳳的醫洽下已開始結疤,臂部也可以自由活動了。但疏影仍喜歡餵他吃東西,把他當成小嬰兒般照顧。
「疏影……」行雲輕柔地喚著地,她立刻回到他身邊,投給他一個香甜的笑容。
「你瘦了好多。」他憐惜地輕撫著她的頓,她眼下的黑眼圈都是為了照顧他,他覺得好愧疚、好心疼。
「只要你沒事就好。」她像個最貼心的溫柔妻子般,輕拭著他的唇角,依偎向他顯得有些精瘦的胸膛。「你昏睡的那幾天,我一直好擔心。現在你沒事,我也放心多了。」
「疏影……」他歎息著,心裡為疏影日以繼夜的照顧他而深深感動。「我一直不明白我們是如何脫險的。」
「我沒告訴你嗎?」疏影嫣然笑道。「當火焰包裹住我們時,我也以為我們要死了。就在這時候,爹和白婆婆剛好趕到……」
「白婆婆?」行雲納悶著這號人物是誰。
「嗯。」疏影點頭。「就是天魔宮主嘛。」
「她也來了?」他詫異地問。
「是啊。那晚白婆婆剛好在唐門附近徘徊,給果和爹遇上。他們一看到我發出的求救訊號,立刻連袂救援。若不是她的寒冰掌,火勢也沒道麼容易被熄滅。」
「所以他們便救出了我們?」
「事情沒這麼簡單。」疏影解釋著。「只是後來的事,都是娘告訴我的。唐家的老太婆還不肯罷休,若不是她三個兒子攔住她,只怕我們也沒這麼容易全身而退。唐謙對他母親的作為十分羞愧,氣得縱身跳入火場,再也沒有出來。唐老太婆突經喪子之痛,當晚就得了腦中風而死。所以爹娘便沒有再追究唐家的罪行,輕易和解了。」
「原來如此。」行雲感歎著。「怪不得我們現在還住在唐門。」
「唐門中除了唐老太婆心眼壞一點外,其他的人並不壞。尤其是唐門主和唐二伯父,他們都很誠懇地留我們下來調養。你也知道我爹向來自恃甚高,更不怕有人對付他,所以我們便都留在這裡。」
「那……」行雲沉吟著,想起他的情敵唐瀲。「他不要緊吧?」
「誰?」疏影不明白「他」指的是誰。
「就是……」行雲只要想到疏影逼善他帶唐瀲離開的那幕,心頭便發問著,「唐瀲啊。」
「唐大哥?」疏影不明究裡地綻出天真的笑顏。「他已經不要緊了。他在兩天前便已將餘毒排淨,只是忙著家裡的喪事,沒空過來看你。」
「喔!」行雲不置可否。
「行雲,下次不可以再拿自己的生命冒險了。你知道你差點跟我死在一起了嗎?」
「我不能答應……」他苦笑地搖頭,「疏影,你知道我辦不到的。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偷生。你知道當你要我帶著唐瀲和杜世伯離開時,我的心裡有多痛苦?我以為你還愛著唐瀲,寧願自己陷入危險中,也要拚命維護他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