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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岳盈

  「疏影……」杜飛蓬黯然神傷地輕聲哄慰外甥女,「都怪舅舅無能,我……」

  「這件事怎能怪得了舅舅?疏影知道舅舅已盡了力,只怪仇人太過狡猾奸詐……」

  「郁姑娘,別難過了。若是有用到唐門之處,唐門上下一定會盡力幫姑娘的。」唐浦一顆心全被她惹人心疼的嬌柔給弄亂了,他含情脈脈地柔聲安撫她。

  「多謝唐公子的好意,只是……」疏影欲言又止地搖頭歎息。

  「杜兄,當年不是已查出是天魔宮人所為嗎?」唐諍問道。

  「天魔宮雖涉及此事,但是幕後另有真兇。白蘿為了竹風付出自己的生命,我們自然無法再找她報仇。綠柳山莊的總管聶雲清僥倖未死,說出當年除了天魔宮的人馬外,另有一批黑衣人。白蘿的師妹白藜也證實了這一點。」杜飛蓬意有所指地回答。

  唐諍蹙了蹙眉,沉默無話。

  當年的事,他是在事後才得知,除了對郁家心懷歉疚外,他什麼事都不能做。只因為主其事者,是他的……

  唐諍沉重地歎了口氣,現場的氣氛顯得嚴肅凝重,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都可以聽見。

  輕悄的腳步聲由廳外漸近,眾人很自然地將眼光轉向來人。

  只見一位身穿褐色袍衣的年輕男子,匆匆走進大廳,先向端坐在中央的兩位長輩恭敬地行禮。

  「瀲兒見過伯父、爹爹。」

  「瀲兒,你怎麼會來到大廳?」唐諍不解道。

  唐瀲從自峨嵋返家後,一直待在自己房裡讀經修持,鮮少離開所住的跨院。

  「孩兒是聽說……」唐瀲早在進廳之時見到疏影,這會兒,眼光更不由自主地轉向那張驚愕的俏顏。

  她似乎比在岷山分別之時,更加俏麗動人,唐瀲在心裡感歎著,為她粉頰上的淚痕而心疼不已。

  「唐大哥……」疏影意外地喊道,表情充滿不可置信。「你怎會在這裡?」

  「我是唐門中人啊。」他閒適地對她笑道,疏影卻像受到頗大打擊般坐回椅中。

  「你……」她輕閉上眼瞼,虛弱無助地低喃:「為什麼我一直不知道?」

  「你沒問,我也沒提。」唐瀲輕輕地說,關心地走到她面前。「疏影,誰欺負你了?怎麼哭了?」

  「我……」她苦惱地抬起臉看他。她能告訴他,是唐門欺負她的嗎?

  「唉!」她選擇以歎氣回答。「我以為你還在峨嵋。」

  「師父讓我返家一趟。」唐瀲簡單地回答,「我回來前,曾到岷山探望你們。何大叔說,你和趙前輩先後回江南去了。」

  「瀲兒,原來你也認識天鳳公子?」唐諍訝然問道。

  「嗯。」

  「怎麼沒聽你提起呢?」

  「爹沒問呀。」唐瀲理所當然地回答,佛門中人少言的特性,正符合唐瀲自己的個性。他雖然是有問必答,不過通常不會主動開口。

  行雲靜靜地注視著唐瀲,發現他雖然不及自己俊美,但舉手投足之間的從容清雅,卻別具一格。他輕攏俊眉,憂鬱地凝睇唐瀲和疏影,突然心中一痛,領悟到唐瀲很可能是疏影很早以前提過的那位「唐大哥」。

  疏影好像曾經很喜歡這個人哩!

  她現在還在意唐瀲嗎?

  在她心中,他和唐瀲的份量,究竟誰比較重?

  行雲苦惱著,心情如調味料打翻般,酸甜苦辣混成一鍋。

  「疏影,你在這裡令我太意外了。若不是剛才寶兒告訴我,有位姓郁的漂亮姊姊在大街上救了他,我也不會貿然跑出來相見。不過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是啊。」疏影有氣無力地回答唐瀲,「舅舅和你三叔是至交,我們是來找他的。誰曉得他卻不在。」

  「不在?」唐瀲詆異著,「可是我剛才進來前,才見到他的呀。」

  「你見到他?」杜飛蓬質問的眼光從唐瀲身上移往唐言、唐諍。

  「瀲兒,你真的見到你三叔?」唐諍忙向兒子使眼色,可是唐瀲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單純地點點頭。

  「是啊,就在剛才。」

  「哈哈哈……」唐諍乾笑了幾聲,掩飾心中的尷尬。「一定是三弟忘了什麼,又回來拿。年紀大了,就是忘東忘西。浦兒,快去外面看看,把你三叔留下來。」

  「是。」

  唐浦應聲離開後,唐諍再度轉向杜飛蓬。

  「杜兄,沒想到你和三弟這麼有緣,他去而復返,也不枉杜兄千里迢迢來探望他。」

  「是啊,還真是有緣。」杜飛蓬饑誚地笑道,和疏影交換了個眼神後,靜靜地等待唐謙到來。

  第七章

  「杜大哥,好久不見了。」唐謙走進大廳後,立刻和杜飛蓬相見,並感應到這位義兄凌厲的眼神,像能穿透他污穢不堪的醜陋靈魂般,探查出潛藏在他心底的罪惡秘密。

  他低頭避開他檢視的目光,和兩位兄長匆匆交換了一個表情後,眼角不期然地掃到杜飛蓬身邊的二八佳人。

  他的心頭一震,如被電到。十六年前的記憶,自動浮現在腦中。他憶起第一次在紅葉山莊見到杜菱花時的情景。

  當杜飛蓬介紹他妹妹美花跟他認識,他一見到這位江南第一美女,整顆心都軟化在她嫣然一笑的風韻中。

  她似一朵紅蓮翩翩走向他,從此便走不出他的心頭。他瘋狂地愛上她,還向杜家求了親;但菱花卻選擇了郁竹風。

  他不甘心呀,他自認條件並不比竹風差,想不透菱花為何會選擇竹風?甚至為他殉情?

  他忘不了親眼目睹菱花以金釵自盡於竹風屍體前的那一幕。血色自她凝雪般的嬌顏上消失,那似白梅花瓣般的菱歷,掛著一抹幸福的淒涼笑意。他一想起,心中便如刀割般難受。

  唐謙雙手緊握成拳,控制竄流在體內的痛苦痙攣,一雙眼幾近癡狂地凝視那張回縈在他的夢中、揮之不去的嬌艷容顏。芙蓉面頰凝霜雪,美眸燦爛似寒星。她,不就是教他飲恨十六年、唯一愛戀過的菱花嗎?

  「菱花……」從他乾澀的喉中擠出的兩個字,包含了太多被撕扯、被扭曲的心靈舊創,郁疏影怔忡地望著身前情緒混亂的中年男子,突然感到害怕起來。

  可是她沒有理由害怕啊!

  想到自己肩上背負的家門血仇,疏影的勇氣突增,清亮的眸中射出炯炯精光,冷冷地瞪視唐謙。

  唐謙被她凌厲的眼神,看得有些心驚。

  他以全新的眼光,注視眼前這張令他魂縈夢繫的嬌容,訝然發現菱花似乎少了幾分她曾有過的溫柔。相反地,在她輕鎖的黛眉下,是一雙英氣勃勃的慧黠美眸,但那一點也不減損她的美麗,反而增添了令人心折的活潑氣質,讓人更想上前攀折她國色天香的容貌。

  所以,他走上前,伸出手想撫摸她皮膚上散發出的生命力。

  「唐謙,你做什麼?」杜飛蓬惱怒地攔在他身前,唐謙被嚇得連連後退。

  唐謙此舉的確稍嫌魯莽,也難怪杜飛蓬生氣,唐家人尷尬地愣在當場,只聽見唐謙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吶吶地說:「菱花……」

  「她早死了!」杜飛蓬冷酷的聲音打醒了他的迷夢。

  「那她是……」他顫抖著聲音,迷惑地瞪著疏影。

  「三弟,這位是杜兄的外甥女郁姑娘。」唐諍趕緊離座,走到弟弟身邊說道。

  唐謙的眼中仍充滿不可置信,傻傻地看著疏影。

  「我娘已經死了。」疏影嬌脆的聲音清冷地迴盪著,「你應該知道的。」

  唐謙如受重擊般,又退了一步。

  「她在生完我們姊妹的當天,便死了。我們母女緣分淺薄到只有幾刻的相處時間,而先父,甚至連親生女兒的一面都沒見到……」

  不!唐謙在心裡吶喊著,表情非常痛苦。

  「外婆說,我們長得跟娘很像;你覺得呢,唐三叔?」

  疏影的話句句像針般刺向唐謙心頭,眼淚不爭氣地自他充滿痛楚的眼中冒出,但仍洗不掉他心中的罪惡感。

  「其實,我不那麼像娘,至少在個性上完全不像。」她淒然地笑道。「我完全沒承襲到娘柔得像水的性子,我妹妹新晴,就真的跟娘是一個樣子。」

  「不,你已經很像了。」他軟弱地說,蠶蝕心靈多年的懊悔,在這一刻讓他的身體搖搖欲墜。

  疏影見到他那模樣,心中有些不忍,只能無助地望向舅舅。

  杜飛蓬表情複雜。他雖深知唐謙對菱花的一片癡情,卻不能原諶他傷害郁家的所作所為。

  疏影咬了咬唇,知道自己不能前功盡棄,必須一鼓作氣攻破唐謙的心防。

  「爹娘過世後,舅舅一直找不到襲擊綠柳山莊的兇徒,直到最近,我們才好不容易尋到一點線索。」

  「線索?」唐謙表情一驚,不知所措。

  「是啊。」疏影堅定地點著頭,清亮的美眸一刻也不放鬆地緊盯著唐謙,聲音則越來越冷靜。「唐三叔想必也知道,當年是天魔宮夥同一群兇徒侵人郁家。白蘿和先父同歸於盡。先父的致命傷雖是白蘿的彎刀,但他後背中的一掌,卻像是青城派的無上心法。舅舅曾派人多次上青城,尋求青城掌門協助調查,一直沒有結果。唐三叔藝自青城,當然也知道無上心法至陽至剛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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