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就算位居世界的頂端,又有什麼用?她是他唯一的想望,也是他唯一的弱點。
他落入前所未有的困惑與掙扎中。
儘管冷氣開得再強,湯銘的襯衫還是濕了——這種話不多、一開口就沒得討價還價的人物最令他頭痛。他再悄悄偷瞄他身邊的護法,連頭皮都要發麻了。
那個黑人護法從一開始,那雙眼就沒離開過他,好像任何不安分的意圖,都無法在那雙利眼中遁形,而那蓄勢待發的無形張力,更讓人覺得他每分每秒都準備戰鬥……
「來,來,喝杯酒吧。」湯銘叫來的公關顫巍巍的勸酒。
湯銘叫了兩個公關,主要是陪雷焰,但她們被他的護法一瞪,就自動自發的縮到湯銘身邊來,連眼神也不敢往那邊飄——太可怕了,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屍骨無存似的。
湯銘無意中隨雷焰的眼神望去,很敏銳的知道他看的是誰。
也許,他找到投其所好的方法了!
「你去找茵茵來。」湯銘小聲的對其中一名公關說。
那公關立刻逃也似的跑去找方茵。
湯銘趁機討好,「看來雷先生對茵茵有興趣,如果……」
雷焰那雙眼冷冷的掃過他,神情嚴峻得彷彿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湯銘再也不敢吭半句。
方茵豈是一般人能動的!?湯銘的意思讓雷焰想一拳轟碎他的腦袋。
湯銘用眼神命令手下叫那名公關回來,只可惜為時已晚,方茵已經走到大廳來了。
「誰呀?這麼大的脾氣,嚇壞我們的姊妹?」方茵走了過來,一副見多識廣的神氣——這大台北地區不買她帳的,目前還沒找到。
「沒,沒事……」湯銘怕得直打哆嗦,想不到適切的話阻止方茵過來。
來不及讓湯銘彌補錯誤,方茵清澈的鳳眼就和雷焰冰冷的銳眼對上了。
方茵心上一震,倒抽一口氣。
太像了!他怎麼會那麼像那個人!?
是他回來了嗎?方茵的心如擂大鼓。
如果他回來了,為什麼不找她?為什麼她沒聽說?不,也許他只是一個和他相似的人,也或許是燈光使他看起來像他。
她一定認錯了,如果真是方彥回來,他一定會第一時間來找她!
心念電轉,及時穩住心緒,小臉也就職業性地露出媚人的笑容來。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湯幫主和朋友。」方茵使了個眼色,讓兩名公關過去安撫湯銘,「難得湯幫主帶朋友來,咱們自然不可失湯幫主的禮,讓夥計開瓶好酒,算我的。」
接過夥計拿來的酒,方茵很平常心的坐到雷焰身邊去,黑人護法想動手,雷焰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動。而在方茵順利把酒杯端到雷焰面前時,以為方茵會死於非命的湯銘,下巴驚訝得差點掉下來。
「這位大哥一看就知道是個角色,不知如何稱呼?」方茵十分恭敬的把酒杯遞給他,自己也端起一杯來。
老天,若不是她眼花,就是燈光有問題,再不然就是她在作夢!
這個人簡直和方彥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不過多了份成熟、滄桑和高深莫測!
老天,愈看覺得愈像她心中想念的影子,十年來的思念就快要氾濫成災……
雷焰知道不該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太久,但是只消一眼,他就再也無法抽離眼光。
十年了,這十年之中,她從那個愛哭的辮子丫頭,變成一個濃妝艷抹、八面玲瓏的女人……
他的心中有什麼在揪動著,每揪一下,就痛一分。
「好吧,認識朋友的第一個步驟是介紹自己,」方茵低垂著頭尋找話題,「我叫茵茵,是個孤兒,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同情,大哥如果愛護茵茵,就常來捧場吧。」
方茵說完,仰頭乾了那杯酒。
他想勸她別喝得那麼猛,但他不能——在這龍蛇混雜的地方,如果他對她表現出任何好感,那麼全世界想巴結他的,都將會和湯銘有相同的反應。而想仇殺他的,只會把這裡變成戰場,把她變成威脅他的籌碼。
所以,為了保護她,他必須非常、非常小心,不能流露出一絲情感。
方茵見雷焰的杯子連動也沒動,耐心和好脾氣終於用罄,火氣一下子全冒上來。
她慢慢站起身,一腳踩在沙發上,一手擦在腰上,臉上卻笑容可掬。
「這位好偉大的大哥,不知有沒有人數你做人要謙虛,要禮尚往來,要吃敬酒,不要吃罰酒?」她巧笑倩兮的說著,接過他手上的酒杯。
湯銘頻頻對方茵使眼色,方茵卻理也不理。
他急得想直接打電話叫救護車待命,以免來不及搶救傷患,或考慮要不要先把方茵打昏,以阻止災禍釀成,可都還沒有所行動,方茵就已抓起狂來。
「不高興就別來,不想喝酒就別來,不想被當人看就別來!這裡也是有秩序、有遊戲規則、有人權、有民主的地方,別以為你是湯幫主的客人,我就不敢把你轟出去!」她想把那杯黃澄澄的酒往雷焰頭上倒,只是手才剛抬起來,酒杯就被他身邊那個黑人甩出去。
酒杯碎了一地,酒滴卻半點也沒有濺到雷焰,方茵更生氣了,但她不是有勇無謀的笨蛋,剛剛硬的不行,那麼她就來軟的,總有一天會讓她成功的。
她立刻陪著滿臉笑意,「唉,這位大哥,你好歹也說句話,好讓茵茵知道如何伺候您,嗯?」
她往他的胸懷貼去,方纔那名黑人一手將她拎起來。
湯銘還想快說什麼替茵茵求情,只見雷焰驀然起身。
他的雙眼望入方茵惶恐不安的眼眸,深邃得彷彿裡頭藏了千言萬語,大手輕輕握住她細緻秀氣的下巴,心中有一親芳澤的衝動,但他咬咬牙,極力忍下。
「我叫雷焰,你記住了。」幾個字從那性感、壓抑的薄唇擠出來。
方茵看著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太像了,連聲音都那麼像!
但是他們雖然有著這麼相像的嗓音、這麼雷同的長相,但理智卻告訴她——他是雷焰,不是方彥!
方茵打個寒顫。是了,他不是溫和可親的方彥,方彥不會有這種非比尋常的恐怖、銳利感。
可是她的心,怎麼還想在他身上找尋一絲希望呢?
「走了。」放開她,雷焰與黑人護法走出夢萊茵,湯銘緊跟其後。
他必須趕快離開,否則再多待一秒鐘,他恐怕會做出強擄民女的蠢事!
他的辮子丫頭,他沒有一天不想念她!
可是她記得他嗎?
他該如何告訴她,他回來了?
他的所作所為不會嚇壞她吧?她是他唯一不願去驚到、嚇到、傷到的人。
第二章
「見鬼了,真是見鬼了!」方茵在屋裡踱來踱去,怎樣也安靜不下來。
「你到底見鬼見夠了沒?看你這樣走來走去,我的頭都暈了,有什麼煩惱就說出來,別在那邊整死人。」方敏覺得她快瘋了。
方茵從下班回來晃到現在,已經是第三百五十六趟,天都快亮了她還不停止。
「我今天碰到一個人……唉呀,我不知道怎麼說!」如果說得清楚,她不會說嗎?還需要方敏來提醒?
「碰見一個人有什麼好煩惱的?走到哪裡不碰到人?碰到鬼才值得擔心吧。」方敏撇著嘴說。
「就是這個人讓我有『見鬼了』的感覺,才會這麼心煩意亂啊!」方茵煩惱地說道。
「那他到底是鬼還是人?」連在一旁舉啞鈴的方穎也有興趣了。
「當然是人,但……唉呀,怎麼說得清?」愈想講清楚,愈覺得講不清楚,方茵一個頭兩個大。
「你只要說他哪裡見鬼了就好。」方穎向來只聽答案。
「他長得很像方彥。」
這話一出,不只方穎、方敏跳起來,連在裡頭吹頭髮的方欣,也驚訝得跑出來。
「真的!?」
方彥也是方家孤兒院裡的院童,大她們五歲左右,從小就跟她們玩在一起,他對方茵尤其有重大的意義。
方茵從小就愛打抱不平,看到大欺小的事尤其氣憤。
如果她塊頭大、力氣大、嗓門大也就算了,偏偏她個兒小、聲音小、力氣小,跑得又特別慢,想伸張正義,往往變成被欺負得最慘的人,常常都是方彥出來趕跑那堆欺負她的小鬼。
方彥高中畢業後去辦了提早入伍。而那時候就讀國中的方茵,雖然加入了跆拳道社團,但那愛打抱不平的天性,還是替她惹了不少麻煩。
那天方彥放假回來,見方茵又青一塊、紫一塊,哭笑不得的說:「你這見不得自己日子太好過的辮子丫頭,乾脆去當惡棍,讓別人不敢欺負你算了。要不要我教你幾招當惡棍的絕招?」他拉著她的辮子,笑著說。
方茵轉過頭來,氣呼呼的瞪著他。她最討厭別人拉她的辮子,卻不知該如何抗議。
「這個時候,你就要把手中的紫藥水往欺負你的人臉上丟過去,再站到他面前,尖著嗓門說:『再拉我的頭髮,老娘就宰了你!』」方彥當場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