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意伶說得對。」羅繼光對她的幫腔感激的不得了。平時他雖對謝意幸的伶牙俐齒招架不住,但他也很明白她的熱情善良。
「這樣還是不太好,平時工作就夠累了,還要撥出時間……」好歹也認識做餐飲的他們五六年了,她怎會吃不出來那些粥是經過怎樣的細熬慢燉,以及其中食材的用心。
「我是洋洋的乾爹,疼他是理所當然的。」許多時候,搬出這一句,效果通常都不錯。
「羅大哥……」果然,不擅言語的詠詠詞窮了。
多了他們疼愛洋洋她當然很高興,可是……不知為什麼,她今日拒絕的心意特別堅決,因為她十分確定自己是不可能接納羅繼光的。
因此,下意識地認為他的這些慇勤,她受之有愧,連帶的洋洋的份也該一起拒絕。
「唉唷!他是做給洋洋吃的,又不是做給你吃的。」到最後,謝意伶只好找來台階讓兩個人下。
呼,幸好意伶又來這麼一句,結結實實堵住詠詠的執著。羅繼光困窘地冒著汗,感到很挫折。
他知道,現在的詠詠還容不下其他男人,如果將她逼得太緊,只會令她更加抗拒,這物極必反的道理他是懂的。
他不想,也不願因而失去一個好朋友。
強求不得的事,就只能順其自然了……
「好啦,別再計較這種小事,我去做燴飯了。」故作輕快的,他戴起帽子,不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別看他垂頭喪氣的背影,謝意全若有所思。
收回視線將目光挪回謝意伶身上,詠詠察覺到她眼神裡對羅繼光的異樣情愫。
看吧!別說對羅大哥絲毫沒有其他想法了,就算有,她也不可能橫刀奪愛的。
「詠詠,你別老是拒絕繼光啊,相信你也感受得到他的誠意,」一回頭,謝意伶就開始說服她,「這五年多來,他對洋洋的疼愛始終如一,愛屋及烏的道理你懂吧?全是因為你啊!難道你在等洋洋的爸爸嗎?」她不禁這麼猜,畢竟她不相信一個二十六歲的女人,真的能清心寡慾過完後半輩子,再怎麼樣,也會渴望有個肩膀可以依靠的。
「不是。」聽見她最後這一句,詠詠心悸地忙否認,前頭她說了什麼全忘光了。
「不是不是,每次問你洋洋爸爸的事,你不是支支吾吾,就是閃避不答,」謝意伶嗔怪地睞了她一眼,「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哦,洋洋大了,他需要一個爸爸、一個完整的家。」
謝意伶的一句話敲進詠詠的心坎裡,使她猛然一震。
她不曾思考過這個問題,一直以為自己傾盡全力給予洋洋所有的愛就夠了,然而,意伶姐說得沒錯,洋洋自懂事以來,就不只一次詢問爸爸的消息
她霍地醒悟到,自己無論如何還是無法取代「爸爸」在孩子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找到洋洋的爸爸,不見得就代表能有一個完整的家啊!
她絲毫沒有把握歐尼爾會對她還有舊情,更或者,在他心裡,她不過是他生命中一段模糊的小插曲,一個不起眼的過客。
況且最重要的一點,誰也沒辦法肯定的說,歐尼爾知道洋洋是他的孩子後,會不會來搶走他?
畢竟,一般人在知情的狀況下,是不會願意讓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的。
這麼一來,他們母子倆的生活不只沒改善,反而會更糟糕啁!
樂觀點想,或許把實情告訴歐尼爾,她壓抑在心中的感情有可能因此而獲得回應,然而,失去洋洋的風險還是存在的……
不行!只要有風險就不行!
洋洋是她的寶貝、是她的生活重心,她不能因為那一咪咪的可能拿寶貝洋洋開玩笑!
說她自私也好、逃避也罷,就讓這個秘密隨著世足賽結束、歐尼爾離去,鎖回她心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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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過著干靜的日子已快半個月,就當詠詠自認心湖波瀾已歇、危機徹底消失的時候,這日午後的一記電鈴聲,不但劃破屋內的寧靜,連帶也劇烈動盪她的心魂——
「詠詠。」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臉龐,出乎意料的造訪,讓詠詠當場瞠目結舌,渾身血液彷彿在瞬間抽乾。
歐尼爾拄著枴杖的手拿著抄有地址的紙張,另一手則拿著一個大大的提袋,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睇視著她。
此刻,他沉著的神態跟她吃驚的表情,形成強烈對比。
「不請我進去坐嗎?」挑眉詢問,她的過分訝異耐人尋味。
「哦,請進、請進。」倏地回神,詠詠側身讓他進門,關上門後連忙收拾凌亂的茶几,招呼他坐下,並替他將枴杖擱至一旁。
「你你你……怎麼會知、知道我住這裡?」未免太神通廣大了吧!詠詠不禁結巴。
「用點腦筋就查得到。」他笑得無害,語多保留。
事實上,他是動用關係向醫院問來的,而院方洩露病人資料是不對的行為,因此他避而不談。
為什麼要查?難道他懷疑了什麼嗎?詠詠不由自主地心虛揣測,開始冒冷汗。
「我我我……去泡、泡茶,你、你坐一下。」她發現從來沒有語言障礙的自己竟結巴得這麼厲害,想極力控制,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慄。
「你慢慢來,不用急,我今天打算好好和你敘敘舊。」歐尼爾慢條斯理地說,把她所有的反應看在眼裡。
這些天,經過細思,除了她早先的幾項怪異乏外,他又冒出更多的疑問了。
例如:她為什麼會住在日本?她丈夫怎麼過世的?為什麼他曾托人打聽她在台灣的家,卻得知她半途休學,連她家人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另外,洋洋的年紀和他們分離日子的銜接上似乎十分接近……難道她一回台灣就立刻琵琶別抱?那她與他在英國的那段豈不成了鏡花水月,純粹打發時間玩玩的?
好奇是人的天性,更何況是曾經在心裡駐足的女人,性格火爆剛直的他,根本受不了一個個的問號,在腦子裡考驗他為數不多的耐性,所以他非來一趟不可,否則會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死。
詠詠怔了下,心口一窒,略顯狼狽地快步邁向廚房燒水。
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再見到他;可反觀歐尼爾,似乎已演練過N遍,對於再與她見面的應對十分得心應手。
世足賽結束了,他不但沒有回去,居然還在日本停留,是為了什麼?
該不會真的只是為了要敘舊吧?
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但在她聽來彷彿別有深意,令她不由得更加緊張。
敘舊?他是要來質問她為何狠心斷絕聯絡嗎?還是好奇洋洋的身世、她的婚姻?或者其他……
她得利用燒開水的幾分鐘時間,趕緊模擬他可能提出的問題,免得說溜嘴,或是產生什麼矛盾。
可天知道,她不但不善言詞,更拙於說謊啊!
救命啊……為什麼要再讓她遇見歐尼爾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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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番心理建設,詠詠的情緒終於稍微平復。
鎮定,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如果可能,她希望在意伶姐接洋洋放學回來前,把他打發走。
奉上熱茶,她在歐尼爾對面坐下。
「能爬上三樓來,你的腳應該快好了。」這是詠詠找回鎮靜後的第一句開場白。
「是好多了, 日本醫生的醫術不差。」他瞥了眼仍被石膏裹成一大包的腳,低笑。
順著視線,腳邊的袋子轉移他的話題——
「這是送給洋洋的玩具,他呢?」將盒子從提袋裡抽出,那是他特地去百貨公司挑選的遙控賽車。
這又再一次證明,他對洋洋莫名的特別寵愛。
「上學去了。謝謝。」她簡短回答,接過他遞來的大盒子後道謝。
不加掩飾地環視四週一遍,坪數不大的屋內一房一廳的格局一目瞭然,歐尼爾將視線落於角落的電腦上,顯眼的圖畫攫住他的注意力。
「你畫的?」他朝電腦努努下巴。
「嗯,是我的工作。」詠詠拿眼角偷覷他。
他表現得越自然,她就越意識到自己的窘困和侷促。
「我不知道你對畫圖這麼在行!」帶著一絲訝異,他發現當初對她的瞭解少得可憐。
「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咧!」詠詠皮笑肉不笑,忍不住低聲咕噥著。
銳眸一瞇,雖聽不清楚她咕噥什麼,歐尼爾卻明顯察覺到詠詠刻意維持的鎮靜和冷淡,心下思索著該如何切入他今日前來的主要目的。
沒人開口說話,四周頓時陷入寂靜,某種詭異的氛圍在他們之間隱隱騷動。
她覺得有股力量暗暗壓迫著,而那股力量,不用懷疑,當然是來自對座的男人。
詠詠不禁要承認,即使六年過去,歐尼爾那深刻又極具個性的五官依舊令人著迷,也依舊能對她造成無可否認的影響。
尤其,那經過歲月曆練出的成熟男人味,更令他充滿魅力,儘管此刻腳上有傷,裹著石膏,也無損他的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