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的揚鵬只能偷偷生著悶氣,對兩人的眉來眼去幹瞪眼。
樓正平不像七年前那樣心浮氣躁。換作以前,正平早在看到他來時便氣得七竅生煙,將冷靜、理智拋到九霄雲外,哪能如此心平氣和地坐在他身邊,與他把臂言歡?
然而正平不但在映竹面前與他盡釋前嫌,還在他面前和映竹眉目傳情,這個本事根本不是昔日的樓正平做得到的。
揚鵬懷疑正平到麻省理工學院修的不是電機工程的學分,而是愛情學分。
不過他桑揚鵬也不是省油的燈。揚鵬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雖然今天有點屈居下風,但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他等著和正平做另一波的交手。
第五章
「早……」
剛走出落地窗,迎著微涼的晨風撥弄如雲秀髮的映竹,被洪亮的招呼聲給嚇一跳。
彷彿跨越時空而來,或是剛才的一場春夢尚未覺醒?
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發現不過是正平隔著兩家的那道灌木籬笆,站在他房間的陽台上喚她。
一大清早,便嚇唬她。
映竹有些惱意,卻不好發作。何況晨光下的正平看起來清新、充滿朝氣,令她有一剎那的目眩神迷。
迥異於正平炯然含情眸眸的,是映竹還沒睡醒的墉懶嬌態。
一件絲質晨樓披在她身上,漆亮秀髮如雲霧繚繞裊娜嬌軀。粉紅色的唇瓣微張,嬌艷得像還沾著露水的紅玫瑰。當然,有部分是純屬想像,畢竟兩座屋子的距離有好幾公尺,正平又不是千里眼,自然沒辦法看得太清楚。
但,想像中的美人嬌態更為誘惑人。微瞇著眼的正平看到白晃晃的陽光投射在她頸肩交合處那片雪白肌膚上,深陷進的暗影好像是……
他困難的嚥了一下口水。
映竹突然覺得正平熱烈的凝視比陽光還刺眼。
出於女性自覺,她拉攏披在肩上的晨樓,有些慌張地朝他胡亂點頭,道了聲「早安」後,倉皇躲回房內。
真是的,她竟然變得害怕正平的眼光。
映竹搖搖頭,不明白為何每當正平凝視她時,總覺得身體燥熱了起來。
撫著灼熱的臉頰,對鏡審視。
鏡裡紅霞撲面的嬌柔女子是她嗎?
及腰的秀髮披洩而下,罩住她身穿睡衣的嬌軀,抵著絲質布料的乳尖變得分外明顯。她的臉頰更加燥熱了,幾乎無法相信鏡裡嬌嬈的女子是自己。
正平剛才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她嗎?
一陣輕顫竄過全身,腦裡的思緒讓映竹沒臉面對鏡中人,轉身奔過浴室,決定以淋浴沖掉滿腦子的怪異想法,和自腰腹間往上竄燒的火熱狂潮。
不思量,自難忘。
從來也不是要刻意記著正平的,為什麼忘不了他?
席慕蓉好像有首詩是這麼寫的——
不再相見並不一定等於分離
不再通音訊
也並不一定等於忘記……
初見到這首詩的悸動,仍迴盪在心裡。是正平在去年她生日時,附在禮物上寄給她的。彷彿在提醒她,雖然兩人分隔兩地,但心始終在一起。
誠如那首詩的後半段說的——
因為你的悲哀已揉進我的
如月色揉進山中
而每逢夜涼如水就會觸我舊日疼痛……
但她不用夜涼如水,便會觸及舊日的疼痛。只要腦子空下來,獨自待在矽谷的公寓裡,她便不由自主想起正平。他在她腦中變得更加深情,讓她覺得即使優傷地活在回憶中終老,也沒什麼不好。
這個念頭,讓她畏於回國面對真實的正平。怕會幻想破滅。
正平可能變老、變醜了,不再是她想像中唇紅齒白、眼中盈滿柔情的男孩。但她沒想到的是,他是有了一些改變,變得更為俊美、成熟,充滿男性魅力。
想到昨天正平對她的態度,她的理智便開始昏亂起來。思緒如狂潮,隨著沖刷在身上的一道道水流,刺激得敏感的肌膚灼熱酥麻。
情與欲的分界變得模糊,青春時期如野馬脫韁的蕩漾春情,在這一刻蓬勃發展得教人無地自容。
對正平是有情的,但慾望又怎麼說?
始終停留在他以眼神挑逗,在夢裡吻她的溫馨,不曾刻意想過兩人會發展的肉體親密。
分別七年,雖然心裡始終有正平,但心裡的正平還停留在少男的角色,而不是如今的成熟男子。
那種堅持把正平放在心裡珍藏的情緒是很複雜的。
一方面當然是真的放不下二十幾年的感情,一方面則是傷得太深,對感情絕望。青梅竹馬的戀人都可能移情別戀。世間其他男人的感情又如何教她相信?
雖然知道正平的移情別戀她得負一部分責任,可是銘刻在心中的傷痕,即使結癡,仍教她隱隱作痛。即使正平現在回心轉意,那份疙瘩仍阻止她敞開心去接受遲來的幸福。
心,是無法全部敞開,卻不自禁地裂了一條細縫;慾望則如森林大火般,在正平充滿男性魅力的特意煽動下,越燒越旺。
只怕到了後來,心雖沒有全然投降,身體卻因受不了他的引誘而倒戈了。
麻煩,因擾。
映竹知道樓正平是她命中的魔星,冷卻的情感又被他挑起火焰了。現在還是星星之火,將來可難說了。
匆匆從浴室出來,打開衣櫃,她發現自己帶回來的衣服不是白,便是黑,要不然就是深色的套裝。
她歎了口氣。這幾年無心裝扮自己,把精力全投注在公事上,選購的衣物都屬於穩重、典雅類型。認命地挑一件白襯衫搭黑長裙換上,她考慮要找個空逛街買衣,增添衣櫃裡的服飾色彩。
映竹將秀髮向上綰成髻,踩著絲質布料製成的拖鞋往門外走去。
剛到樓梯間,便聽見客廳裡的談話聲,她的心跳瞬間失速。八點半了,他到家裡做什麼。
胡思亂想之際,她已下樓走到客廳,正平挽著她父親起身。
「映竹,你醒了。」藍母笑吟吟地對女兒道。
映竹向父母道聲早安,眼光鎖在正平身上。
仍是深色的范倫鐵諾西裝,光潔的下巴漾著一抹笑意,她的眼光和他對著,被他眼中兩簇欣賞火焰看得莫名其妙的臉紅,心虛地以為自己又是哪裡衣衫不整了。
「早安,映竹。」他再一次有禮貌的向她打招呼,濃眉俊目間的優雅,深深打動她的心。
「你也早。」她猶豫地開口。「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我先送藍爸爸到醫院做例行檢查,再到公司。」正平的眼光仍停留在她身上,剛沐浴過的清新,在她身上展露無疑。一朵剛出水的芙蓉,正顯露她獨特柔雅的芳姿。
「你剛洗過澡嗎?」他挑眉詢問,端正穩重的俊臉在這一刻卻顯得有些邪氣。
映竹頰上的緋紅更艷麗了,「你……你問這個幹嘛?」她結結巴巴地反問。這麼私密的話,他竟敢當著她父母面前提出。
「沒幹什麼啊。」他眨著眼睫,表情無辜,顯然不認為自己說錯話了。「因為你身上散發著沐浴精的玫瑰香味,皮膚上又泛著剛洗過澡的紅潤,我才順口一問,沒別的意思。」
還說沒別的意思?
他連她用什麼香味的沐浴精都知道了!
奇怪,浴室裡怎會有她常用的那個牌子的沐浴用品?前天她洗澡時,就在奇怪了。
映竹狐疑地瞪向正平,卻被他眼中閃動的灼焰嚇了一跳,她趕緊別過頭看向父母。
「爸、媽,正平公事繁忙,還是讓我陪你們去就好,別耽誤人家上班。」
「樓爸、樓媽,映竹太多慮了。我都安排好了,不會耽誤公事,是讓我陪你們去。」正平將映竹的提議打回票。
竟敢跟她搶爸媽!
映竹轉向他,眼中閃著威脅的怒焰,臉上的笑容卻是嬌甜動人。
「正平,我知道你很忙,還是公事為重。」聽那甜柔的嗓音,任何有血性的男子都會忍不住茫酥酥。
「再忙也有空陪藍爸爸複診啊。」正平好脾氣的微笑。「向來都是我陪兩位老人家去的。」
「可是我現在回來了!」映竹真想不客氣地教他少管她家閒事。「有我陪就行,你還是去忙公事吧。」
「我已經把時間空出來,一點也不會耽誤到公事。」正平堅持道,眼中的深情更濃烈了。「我知道你是體貼我,可是這一點都沒必要。」
誰體貼他了?
她只是想盡點孝心而已,卻被他說成像個溫柔體貼的妻子似的。
「我不是體貼你,我是……」映竹有些火大地嚷著。
「好了,我明白。」正平笑吟吟地舉起一隻手。「我曉得你想陪藍爸爸去醫院的孝心,可是我的時間也空下來了。這樣吧,不如我們一起去。」
「一起去?」映竹瞪目結舌,沒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
「正平說得有理。映竹,你快點吃早晚,我們等你。」藍母催著女兒到餐廳。
手上被塞了一個裝滿熱牛奶的馬克杯,在母親充滿關懷的眼光下,被迫喝光;一盤澆上楓糖的蛋卷等著她。映竹嘴裡塞滿食物,搖頭苦笑。雖然她跟媽媽說過她早餐向來只喝一杯咖啡,但愛女心切的母親,卻堅持咖啡有害人體,會損害身體的鈣質,不准她再以它來當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