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緩緩地開口:「虞小姐,幸會。」他的目光很直接地打量她包裹在黑色小禮服內的曼妙身材,眼瞳裡閃過奇異的火焰。
思蘋有些錯愕:「你……是嚴少樊?」
「正是。」他戲謔地揚揚濃眉,「有什麼問題嗎?」
思蘋說不出話了!她想像中的嚴少樊是個腦滿腸肥、渾身銅臭的粗鄙商人,但眼前這個男人卻完全脫離她的想像……
他太過高大,也太過出色!炯炯黑瞳英氣逼人,眼神犀利而睿智,舉手投足之間均散發著慣於發號施令的領導者氣勢。
「你打算這樣跟我瞪眼瞪到天亮嗎?」嚴少樊饒富興味地調侃她,近距離接觸,發現她似乎更加纖細而動人。雪白的肌膚、波浪捲的長髮,和一身充滿品味的穿著,顯示了她是標準的富家千金,但眉宇之間的不馴卻說明了她絕對會是個很有個性的女孩!
很好……他的笑容邪惡地勾起。很快地,他便會撕碎她臉上的驕縱!他會讓她徹底明白自己絕對不再是什麼千金小姐,而是要時時刻刻看他臉色的卑微女人!
思蘋冷冷地白了他一眼,率先坐回座位上。真討厭!就算這個傢伙幸運地擁有出色的外貌,他的心腸還是一樣黑,嘴巴還是一樣無聊!
嚴少樊也在她面前坐定,吩咐侍者開始上萊後,優雅地詢問著:「你等很久了嗎?」
「的確很久!」思蘋不客氣地瞪著他,「我最討厭的就是主動約人卻不守時的人,尤其是男人,簡直沒修養到極點!」
「是嗎?」嚴少樊不怒反笑,舒適地往椅背一靠,意味深長地道,「你會習慣的。更何況我的守時只針對優雅的淑女,對於潑辣的女人就無須這麼麻煩了。」
習慣?思蘋眼光更加凌厲!哼,他以為罵她潑辣,她就會怕他嗎?門兒都沒有!
「嚴少樊,我今天來只是想看看異想天開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子?我可沒說我要接受這樁荒謬的婚姻。」
她才不要跟這惡棍浪費時間,打算開門見山地把話講清楚。
「你會接受的。」他的笑容更加篤定,故意以放肆的眼光在她身上遊走,「因為你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活到這麼大還不曾自己賺過一毛錢,絕對無法吃苦!」
「你——」思蘋氣得真想把桌子直接掀翻!但她命令自己不要跟這等人渣計較。
她倏地站起來,衝著他冷艷一笑:「對,我就是好命的千金小姐!那又關你什麼屁事?我今天來只是想叫你滾回家照照鏡子,癩蛤蟆休想吃天鵝肉!你最好別再來騷擾我!失陪。」
她憤然地提起手提包轉身就想走。氣死人了!早就知道提出這種變態婚約的絕對是個變態中的變態,她真懊惱自己幹嗎多走這一趟?
嚴少樊依舊閒適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只是涼涼地拋下一句話。
「果真是個冷血無情的千金小姐啊,竟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母親和兄嫂即將流落街頭卻無動於衷,絲毫不想盡半點義務!」
哼,以為抬出她的家人她就會怕他嗎?思蘋回過身子,不屑地冷笑著道:「這一點就不勞你操心了。沒有你,我們絕對會活得好好的,而且只會更好、更愉快!」
嚴少樊輕晃著酒杯,讓冰塊撞擊杯身發出清脆的聲音:「要另外找救星嗎?我勸你省省力氣吧!虞大小姐,你可以去打聽看看,一旦威揚集團決定介入的事,還有哪個財團敢插手?」
簡單的三言兩語卻讓思蘋的雙腳僵在原地,脊背也迅速地竄過一股冰寒……
是啊!她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
她原先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以為拜託馮宛耘和其他好友的父親湊一湊錢,應該可以讓公司渡過難關;甚至她也不排斥去找安東尼幫忙……就算要出賣自己的一生,她也該找個順眼一點的男人吧!
只不過,雖然不願承認,但她很清楚——一旦威揚集團放出風聲,絕對沒有任何財團膽敢跟她接觸,更遑論資助他們!
這就是現實人生,商場本來就是確強食的戰場!
「坐下吧。」嚴少樊好整以暇地盯著她忽青忽白的俏臉,「我這個人並沒有面目可憎到令你坐立難安、食不下嚥的程度吧?不如你先坐下來好好地吃頓晚餐再決定吧。」
復仇的滋味果然很甜美,尤其這只是個開始……他冷冽地看著這個原本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此刻不得不向他低頭的模樣。
這是她該付出的代價!
你不但面目可憎,還令人作嘔!思蘋很想對他大吼,但她絕望地知道,此刻的自己沒有任性的權利。
她臉色僵硬地又回到位置上:「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為什麼要娶我?我們之前完全沒有見過面,對吧?對你而言,我根本是個陌生人。」
「不。」嚴少樊放下酒杯,原本輕浮的神情突然轉為森寒,陰沉地盯著她。
「我們曾經見過面。」
「是嗎?」思蘋很懷疑,她覺得這個人不是瘋子便是有妄想症。
「你不記得了嗎?」他的臉色更加陰沉,一字一句地道,「智佳幼兒園。」
智佳幼兒園?
思蘋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那……好像是她離開前就讀的幼兒園。不過,太久了,她不大確定……但這男人提起這個幹什麼?
「看來你真的全忘了。」嚴少樊撇唇冷笑,當年的事件狠狠地刺傷了他,她這個肇事者卻渾然未覺,甚至忘得一乾二淨後在異國過著奢華的日子!
他折磨她是應該的!
他陽剛的身軀往前傾,神情像是準備狩獵的野獸:「我可以講得清楚一點,那一年我才六歲,進入幼兒園就讀的第二天,就有個粗魯的小女孩指著我大罵我是雜種、是私生子,並帶領其他的小朋友聯合排擠我、欺負我。」
「你……」思蘋驚愕地睜大眼睛,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你是說……那個小女孩是我?」
「沒錯。」嚴少樊緩緩地點頭,黑瞳幣的冷芒令人不寒而慄。
思蘋張口結舌,她也慢慢地回想起那一幕……
她必須慶幸自己的記憶力還算不錯,會記得那一幕,是因為那是她離開前發生的事,也是她這一輩子中,惟一一次指著別人的鼻子怒罵他是私生子。
怔怔地瞪著嚴少樊的濃眉、深邃的雙眼、鼻樑……畫面更加清晰了!
念幼兒園時,有一天班上轉來一位男生,長得好高、好壯、雙腿又直又長,還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她幾乎是第一眼就喜歡上他!
但她卻隱約聽到老師們偷偷在背後議論他的身世,原來他是個父不詳的私生子,他媽媽搶了別人的丈夫。
當時的小思蘋覺得好失望又好沮喪!沒有人可以體會她有多痛恨「私生子」這三個字。因為媽媽每天以淚洗面的最大原因就是——父親也在外面養了個小老婆,還有了個私生子。
父親很少回家,但一回家必定對母親大吼大叫,喊著什麼「要讓小孩子認祖歸宗」,而母親也總是哭吼著絕不承認那個私生子。
小思蘋不懂得成人世界的複雜,只知道「私生-子」這三個字代表了邪惡!
如果沒有「私生子」,爸爸就會每天回家陪他們,媽媽也不會哭得那麼絕望、那麼傷心了。
所以,當她知道剛轉進來的他是私生子之後,便將內心的憤怒全發洩在他身上。她拉著自己的好朋友說不要跟他玩,他是個討人厭的私生子!
坦白說,年僅四歲的思蘋並沒有故意聯合其他小朋友孤立嚴少樊或欺負他,她只是討厭他,不跟他說話。
但因為思蘋是班上的模範生,小孩子總是會盲目地模仿小偶像。她一討厭他,嚴少樊在幼兒園的日子也過不下去了。
其他的男生還惡劣地跑到他面前罵他雜種,說他媽媽是不要臉的壞女人,甚至丟石頭欺負他。
「你就是……」思蘋望著眼前氣勢逼人的嚴少樊,很難把他跟當年的小男孩聯想在—起,「就是那個轉學生?」
「沒錯,我就是那個轉學生。」嚴少樊冷笑得像是夜梟,在黑暗中拍打著復仇的羽翼,「我一直清楚地記得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羞辱。二十年了,虞大小姐!?
思蘋茫然地搖頭,難以平息內心的震驚。
「你一直記得……」如果不是他的提醒,她早就把二十年前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他居然還記得一清二楚?
「是的,我一直記得,不敢或忘。」嚴少樊笑容更加詭異,十指交錯在胸前。
「第一次有人當著我的面罵我是雜種、是私生子,我嚴少樊豈可輕易忘記她?不過托你的福,我這小雜種韌性強得很!這幾年來拚命充實自己,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成功的機會。吃下別人吃不了的苦,扛下別人扛不了的責任,才讓我擁有今天的事業。」
屋內的空調適中,但思蘋卻感到宛如陷在冰窖內,她開始瞭解這個男人的企圖了!但這項認知也讓她渾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