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夙與雲劭對看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一絲希望與心慌。
腳步一跨,他們來到了床畔,兩人四眼不斷地在裹著白布條的人身上找尋熟悉的影子。
「雲……芸。」
耶律夙胸口一熱,鮮血因為他的激動再度溢出他的嘴角,他卻渾然未覺。
他終於找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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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可識得這位姑娘?」一句問話突然在耶律夙與雲劭的背後響起。
雲劭迅速回過身,但見一名有著白髮白鬍子,看似慈祥和藹的老者,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們身後,卻渾然未覺。
「前輩,是您救了這位姑娘?」
雲劭向老者拱拱手。
「我只是順手將她帶回來罷了。」老者順了順他的鬍子。「你們和姑娘是什麼關係?」
「雲芸是舍妹。」
「喔……那他呢?」
老者的眼睛望向耶律夙。
「他是……」
雲劭停頓了一下,該怎麼說呢?
「是小姑娘的意中人。」
老者眼中帶笑。
「前輩為什麼這麼說?」
「哈哈!」
老者笑了兩聲。
「因為那年輕人自從方才見著小姑娘之後,眼裡便看不到別人的存在了。」
的確,自從耶律夙見著雲芸之後,他的眼睛再也沒有離開過她。他看到的只有雲芸。
「我想,他的名字一定有個『夙』字吧?」
敢情這位老者還是鐵口直斷,說的真準。
「前輩……」雲劭愣了一下,他到底是誰?竟能如此神機妙算。
「嘿。」
老者又笑了。
「可別把我想的太神了,我只不過是聽多了這小姑娘的夢囈。這小姑娘自從被我帶回來後,便一直昏迷至今,我只聽她喚過這個名字。這世間呢,唯有情最傷人,也唯有情最動人,小姑娘傷的這麼重,卻仍對『夙』牽腸掛肚,這個『夙』與小姑娘的關係為何?誰又是夙?今日一見也就不難猜。」
老者語畢緩緩踱至耶律夙身邊,而後出其不意地點上他的睡穴。
「前輩。」雲劭手一托,急忙扶住倒下的耶律夙。「前輩,您做什麼?」
「逞強的小伙子。」老者伸手診上耶律夙的脈搏。「都已經傷成這樣了,還不知道愛惜身體?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還好他身子壯,意志強,不然老早躺下了。」老者搖頭歎息著。
「前輩,您能幫幫他嗎?」這位前輩既然能救雲芸,那要醫治耶律夙應該也不難。
「他若自己不幫自己,任神仙也幫不了他。」老者自懷中取出一顆黑色藥丸,扳開耶律夙的嘴,塞了進去。「將他扶上床吧,一時半刻他不會醒來了。」
若不是看耶律夙對雲芸深情款款的模樣,這種不知道愛惜自己身體的人,他才懶的理呢!
第九章
耶律夙奮力撐開沉重的眼皮,過於幽暗的室內,讓他一時之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醒啦?」
老者的聲音突然在耶律夙身旁出現。「不錯,你的功夫底子比我想像中來的好許多,能這麼早醒過來,倒也讓我輕鬆不少。」
耶律夙聞盲吸吸氣調息一下,發覺身子已輕鬆不少,看來全是前輩的功勞。
「多謝前輩。」
「免了。」老者擺擺手。「你只要照顧好小姑娘就行了。」
耶律夙垂下眸,望著全身傷痕纍纍仍陷入昏迷的雲芸,真恨不得能代她受罪。
「前輩,雲芸到底傷的如何?」
耶律夙凝視動也不動的雲芸。他不敢抱她,甚至不敢碰她,就怕任何輕微的觸碰,都會將這宛如搪瓷娃娃般的她給碰碎了。
「手腳骨折、肋骨斷裂,這是可預料的;臉頰上那道長達一寸的傷口,卻是令人可惜的。」老者惋惜道。可惜了這原本嬌俏可人的美姑娘。
「臉頰上的傷?」
耶律夙臉色倏變。
她的臉毀了?真的毀了嗎?耶律夙用手背輕輕撫過雲芸臉上的白布條。
容貌是女人視為第二生命的東西,總是異常地重視與珍惜,如今雲芸那如出水芙蓉般的花容月貌毀了,她能承受得了嗎?
「前輩,真的無法醫治嗎?」
「傷口太深了,最好的狀況是留下一道淡淡的傷疤,要完全看不出來,恐怕有困難。」
老者說的是實話。
「是嗎?」
耶律夙淡淡應著,只要雲芸活著,他便會想盡辦法來替她醫治。
「你很在意她的容貌毀了嗎?」老者踱至一旁的椅子坐下。
他在意嗎?耶律夙心中問著自己。說不在意是騙人的,但他更在意的卻是雲芸的心情。她,可承受得了這麼重的打擊?
耶律夙的默不作聲,老者以為自己知道答案了。「唉,人之常情,醜陋的東西總是令人嫌惡的。」畢竟這是殘忍的事實。「如果你真的無法接受那樣的她,你可以現在就離開,我相信小姑娘不會恨你的絕情寡義。」
「前輩為何這麼說?」這些話令耶律夙起疑,前輩似乎隱瞞了什麼沒說出口。
「你關心嗎?」
「當然。」耶律夙自己心中非常清楚。他會愛上雲芸,不單單只是因為雲芸的美貌,如果他是這麼膚淺的男人,老早就妻妾成群了。「不管雲芸變成什麼樣子,我絕不會捨棄她。」
老者有些讚賞地點點頭。「還好你跟我想的不同,如果你能一直信守這個承諾的話,或許還有希望。」
「前輩……」
一股不安的感覺,壓的耶律夙的心好沉。
歎口氣,老者同情道。「她的頭在墜崖時不幸撞傷了,受傷的部位依我的經驗來看,恐怕她無法記得以前的事。」
「什麼意思?」該不會是他想的意思吧。耶律夙手握成拳。
「失憶。她會不記得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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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乾澀沉重的眼皮,習慣了漫長的黑暗與寂靜,突現的人影與聲音反教女子一時無法適應。
「雲芸,雲芸。」聲聲急切的叫喚,讓她的心有一種莫名的酸楚與無助。
雲芸?他們在喚誰?為什麼一雙雙熱烈與喜悅的眼神直在她身上打轉?
他們是誰?是在喚她嗎?為什麼這個名字聽起來既熟悉也陌生,為什麼她不記得自己叫雲芸?為什麼她記不得自己的名字?
憂急的內心與疼痛難當的身子,輕易地激出了她的眼淚。
「噓,別哭,也別動。」耶律夙的食指按在女子的唇上。「你的骨頭斷了,不能亂動。」他替她拭去滾落的淚珠。
他是誰?為何他這麼溫柔?他的眼神為什麼能隱藏這麼多的情緒?憂傷的、喜悅的、憐惜的、心疼的;既憂又喜、欲言又止,讓她見了,心裡竟然也跟著發疼。
「你終於醒了。」耶律夙的手指輕輕地來日摩擦著雲芸泛白的唇,天知道他等著雲芸睜開眼,等的心都快碎了。「……終於醒了。」
「雲芸,我是大哥啊,認得我嗎?」見雲芸醒來,雲劭總算鬆了一口氣。
「雲芸,我是夙,記得我嗎?」
女子心中突然好惶恐,雲芸果然是在叫她,但她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是誰?她如果不是雲芸,那麼她是誰……她到底誰?
「我是誰?」女子顫著唇問,心中難掩恐懼。「你們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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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得我嗎?」耶律夙柔情地望著眼前乖乖地讓他餵藥的女子。
「你是夙。」女子愉悅地笑著,隨即又因到嘴的苦澀而皺眉。
「你知道?」
「你跟我說過的。」女子捏著鼻子嚥下最後一口藥,今天的折磨解脫了。
苦笑一聲,耶律夙難掩失望,這是每天都會上演的戲碼,他卻怎麼都不厭煩。因為他多麼希望有一天女子會開口對他說──我記得你,因為我愛你!
可惜事實卻如同前輩所說的,雲芸果真忘了他,也忘了她自己。
雲芸。耶律夙在心中喚她千遍、萬遍,他多麼希望雲芸能夠像以前一樣嬌羞地望著他,輕輕喚他一聲夙;他多麼希望雲芸能夠投入他的懷抱,懶懶地依靠著他。
也許是報應吧!上天在報應他之前對雲芸的玩弄心態與不珍惜吧。
唉,心下一歎,耶律夙就著衣袖替雲芸拭去唇邊的藥漬。「感覺好些了嗎?」
耶律夙的溫柔與體貼常常教雲芸害羞地全身發熱,幸好她臉上還裹著白布條。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這是雲芸這些日子的感想。
「你覺得我對你好嗎?」
「嗯。」看著耶律夙帶笑的俊顏,雲芸的心竟有短暫的迷失。
「等你想起我是誰時,你就明白了。」
「又是要等我想起來,難道我現在這樣子不好嗎?」雲芸微噘唇。失憶的她,性子比以前的她更率直、更真,對自己的情緒毫不掩飾。
她的話令耶律夙愣了一下。雲芸現在這個樣子,真的不好嗎?
現在的她,不記得他們之間的過去,不記得他們之間所發生的點點滴滴,說起來雖然令人遺憾。但反過來說,這何嘗不是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