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聖旨一下,說也奇怪,孫浩成卻突然出現了,而且二話不說便衝到安西王府,打了湛掩袖一拳。
湛掩袖不閃不避的結果,是嘴角破皮滲血,但他卻還笑咪咪的。
而孫浩成失蹤回來後,自然成了全城的焦點和話題!連皇上都殷殷的詢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只是解釋自己一時大意給范正順的人馬擄走,囚禁了好幾天之後,他乘機打暈看守的人逃了回來。
不過上官殿知道內情絕不簡單。孫浩成的說法若要深究的說,其實漏洞百出。瞧這前因後果,一定是湛掩袖偷偷動了什麼手腳,使得孫浩成吃了虧,他才會上安西王府去打他。
反正真相大家心知肚明,說不定連皇上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不想說破,還煞有其事的命禁衛軍出城去搜捕叛賊,裝腔作勢一番。
「你想知道嗎?」湛掩袖揚了揚拳頭,「試一下?」
「不了!」上官殿笑著搖了搖頭,「我還想留著我的牙齒來吃東西。」被打那一拳,想必是痛得不得了!孫浩成是個粗魯的壯漢,手勁本來就大,加上在氣頭上,一定是下了重手。
他這南七王一向很愛惜皮肉,可不想以身試拳。
「只挨一拳,也算便宜了。」溫雅爾笑道,「弄不好會被砍頭的。」
他一得到皇上下令改由湛掩袖領兵平亂的消息後,便要大總管到漪水閣去放了孫浩成,他可不想親自去,要是他真去了,一定少不了挨一頓!還好他聰明,有想到這一點。因為他瞧見了大總管的眼睛黑了一圈,牙也掉了幾顆。
當時他只覺得好笑,雖然隱隱約約還覺得有件事沒交代,不過因為想不起來,也就懶得去傷神了。
反正他記不住的事一定不是大事,也不用花時間去想了。
「我就知道是你們搞的鬼。」上官殿聽他說弄不好會丟腦袋,馬上就證實了自己猜想得沒錯。
什麼范正順等叛逆所抓?是被安西王爺所抓,被大統領所囚才是!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溫雅爾立刻裝傻推托,「誰搞鬼了?」
「少裝了啦!我都猜到了,我父皇又不是笨蛋,他會想不到嗎?」
湛掩袖笑而不語。他說得沒錯,他的心思的確瞞不過皇上的眼睛,他在改封他為元帥時,特暗示他可以把人放回來了。
皇上知道,他非殺范正順不可。
「幸虧這事是你們兩個做的,要是換了旁人,早就掉了腦袋。」上官殿嘿嘿笑道:「要是這樣,今天就不是幫掩袖餞行,而是上墳啦。」
「胡說八道!人家要出征了,你不會說些好聽的嗎?」溫雅爾白他一眼,「真是不吉利。」
「我不信那些。」湛掩袖無所謂的聳聳肩。他心中無神無鬼,自然也就沒什麼吉利不吉利的分別了。
他雖然不介意,不過上官殿可就自悔失言了!出兵在即,不管信不信還是討個吉利比較重要!
他連忙換個話題笑道:「對了,我父皇有沒有交代我那個無緣的堂妹,要怎樣處置?」
那個無緣的堂妹指的當然就算上官和雪嘍。因為她,才有了這些的平亂。
「毫髮無傷的帶回來。」湛掩袖喝了一杯酒,想起了皇上諄諄的托付。
「什麼,帶回來?太危險了吧?」上官殿愕然的問。那上官和雪可是因為他父皇才流落民間,況且她既然要興兵造反,表示心有怨恨,怎麼可能安安份份的跟湛掩袖回來?
「這叫以德服人,再怎麼說,鹹統的女兒也是個公主,體內更流著皇室的血。」溫雅爾道:「況且皇上將她留在宮中,一來可以斷絕民間的難聽流言,二來可以阻止有心人士再用公主的名義造反,可說是一舉數得。」
沉思了半晌,上官殿點點頭,「問題是,要如何知道公主是真是假?」
怎麼都沒人想到這個問題?如果帶回來的是個假公主,那怎麼辦?就算她是真公主,可是有刺殺他父皇之心,那又怎麼辦?父皇為何要留著這個心腹大患在身邊?那可是百害而無一利!
難道真的像別人竊竊私語說的傳言,是為了那懷德皇后嗎?他知道父皇當年還是安國公時,便沒有立正妃,後來當了皇帝也沒有立後,像他母親就只是貴妃而已。
宮裡有些耳語說,懷德皇后原本是父皇的未婚妻,卻被他兄長仗勢給強搶了過去。所以後來他會憤而起兵篡位,也是為了她……
但上官殿一直認為那些只是流言而已,聽之但不能信之。
「誰曉得?」溫雅爾道:「掩袖,你覺得呢?」
「跟我無關吧。不管她是真是假,帶回來就是了。」什麼公主都跟他沒有關係,他只是要殺范正順而已。
「哇!你一點都不關係呀?」上官殿訝道:「這是大事耶。」
「我為何要關心?」他反問,「如果你這麼放不下心的話,就去查呀。」
「說得也是。」溫雅爾舉雙手贊成,「反正你閒,乾脆去查一查吧。」
「一點線索都沒有,叫我怎麼查?」況且這已經是十八年前的事了,該死的人也應該死得差不多,沒死的也不知道到哪去了,他要怎麼查?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湛掩袖同情的說,「你在乎,你便去弄清楚。」
他不在乎,他也不想弄清楚。那個上官和雪跟他沒關係,若發現她有刺殺皇上之心,一刀殺了她也就是了,乾淨俐落,何必為公主的真假花費時間和精力。
「弄清楚呀……」上官殿開始深思了。他的確想弄清楚,十八年前被帶出宮的上官和雪,究竟是不是如今范正順手上的公主。
但,面前他只有一個線索──抱著公主逃出去的老太監,汪大富。
第三章
月光清冷的斜斜照著,灑下的銀輝也一如往常。
一陣隱約約的絲竹聲引導著夏夜雨步出了漪水閣,站在花木扶疏的院落裡,她靜靜的側耳細聽。
她未曾紮起的烏黑秀髮微微的在春寒之中飛舞著,白皙嬌嫩的臉龐上,因為笑意而漾出兩個深深的酒窩,翦翦如秋的明眸閃著連星辰都失色的光芒,小嘴紅潤而誘人,身段雖然略顯單薄但仍相當動人。
外面似乎很熱鬧,有人在彈奏著樂器,真是好聽極了。她相當陶醉的站著細聽,慶幸今晚的月色柔美吸引著她沒睡,才能聽見這天籟之音。
在隱約的樂聲中,她拾起一根樹枝,蹲在泥地上一筆一劃的寫著「掩袖」兩個字。
那個溫柔的男人叫作掩袖。
要不是先前那個被綁在床上的公子不斷的罵著,「湛掩袖!你這天殺的混帳!」她還不曉得他的名字呢。
掩袖……掩袖
夏夜雨謹記著不能踏出漪水閣一步的命令,所以除了打開院落門拿食物之外,她的的確確沒有離開過。
每天都會有人送來一整日的飲食,因此她也不曾再餓肚子過了。自從那位罵人像打雷的公子離開之後,她已經靜靜的在漪水閣過了一年。
這一年裡,她養胖了身體、養活了精神,還跟一隻嘰嘰啾啾的燕子做了朋友。她將一本被夾在櫃子縫隙裡的通俗話本翻了又翻,在泥地上一筆一劃的練字。
若不是每天還有人送飲食來,她真的要因為自己被忘記了。
而事實上,夏夜雨是真的被忘記了。
當年溫雅爾交代廚房的人要每天送飲食到漪水閣門口,大家雖然覺得奇怪,卻也不敢多問,因為管廚房的江婆婆不過問了問「那瘸丫頭哪去了」,就被溫雅爾罵得狗血淋頭,有了這個前車之鑒,誰還敢多問?
而當大總管奉命放了孫浩成時,夏夜雨正巧待在後園子發呆,等她進屋後才發現躺在穿上的公子已不見。
後來孫浩成的事情結束之後,溫雅爾忘了夏夜雨還在漪水閣,也忘了吩咐人不用再送飲食到漪水閣。久而久之,下人們就開始傳說漪水閣裡的鬼是溫少爺養的,因為每天送去的飲食都會消失不見。
先前在某個雪夜裡,有個送飲食的丫頭好奇的躲在園子門口外,想看看飲食是怎麼不見的。
結果她先看見一團鬼火一晃一晃的亮了過來,而後面有一個長頭髮、白衣服,輕飄飄的女鬼飄了出來,她嚇得亂叫,那女鬼還衝著她笑了一笑,才又飄回門內。
那丫頭嚇得魂都快飛了,還因此大病一場。從此之後,常常有男丁或丫頭經過漪水閣時,說看見了個白衣女鬼在梧桐樹下哭泣,或是聽見裡面有笑聲傳出來,還有遇到鬼打牆,轉來轉去都走不回去的怪事。
從此,鬼故事更是繪聲繪影的在溫府的下人間流傳著 ── 漪水閣裡有個美麗的女鬼,瞧見她的人輕則重病,重則喪命。
要是夏夜雨知道她這個在府裡沒什麼存在感的丫頭,如今居然是眾人最常討論的對象,一定會相當吃驚的。
而那個糊塗的、被自己的想像力嚇壞的丫頭,在那個雪夜裡看見的並不是個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