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的,妳也一樣。」
看著母親點頭離去,路珈舞呆坐了好一會兒,凝視著鏡中的自己。不,她絕不會像母親那般屈服於命運,她要創造屬於自己的未來,不會只是被動地等待!
幾分鐘後,工作人員進來通知她準備錄像。路珈舞站了起來,一陣昏眩卻令她差點站立不穩,她勉力壓下那抹不適,硬撐著走出休息室。
她是路珈舞,一個在鎂光燈下必須專業嚴肅的新聞主播。當她的臉出現在鏡頭前時,她必須是完美無瑕的,因為這是她的工作。
另一方面,孫胥站在遠遠的角落注視著她。她和工作人員自在地交談,臉上始終帶著微笑,然而即使她想表現出若無其事,他仍然可以察覺出她的疲累,連化妝也遮掩不住眼下淡淡的黑影。
他將目光調向一旁,瞧見一個眼熟的人影站在另一邊的角落。他微微蹙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個人是珈舞的助理,叫張毓珊。
孫胥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開始暗暗地打量起那個微胖的身影。張毓珊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長相平凡無奇,根據德倫的調查,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也多半認為她和路珈舞相處愉快。然而此刻,她看著路珈舞的目光卻不是崇拜和艷羨,而是一種怨毒和仇視,幾乎是……充滿恨意的!為什麼?
看來,也許他該再重新調查一下這個女人了。
錄像結束之後,路珈舞還來不及下主播台,厲秉均便笑臉滿面地迎向她。
「妳表現得太好了,珈舞,簡直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他油腔滑調地道。
「謝謝。」路珈舞回以微笑,目光卻下意識地梭巡著孫胥的身影,看見他早已不在原位,有那麼好半晌,她就這麼直瞪著那空無一人的角落,無法掩飾心中的失望和愁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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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的咖啡廳裡,孫胥和路一介面對面地坐著。
十分鐘前,籐原京子已經搭上前往加拿大的飛機,臨行前和路一介有過一番懇切的交談。這令孫胥有些感動。因為據他所知,一對離婚多年的夫妻即使再次碰面,也不見得能有如此和樂的氣氛,更何況他們之間糾纏了二十多年的複雜情感-一絕不是三百兩語便能化解的,然而籐原京子卻選擇了雲淡風輕。
「在決定回台灣之前,京子一直勸我,但我卻按捺不住。」路一介感慨地道,「早知道珈舞這麼不諒解我,或許我會選擇默默地關心她就好,寧可她不認我,也不願意她再次受到傷害。」
「你別把那些話放在心上,珈舞不是有意那麼說的。」他溫和地回道。
「京子也是這麼告訴我的。對於她們母女,我除了虧欠還是虧欠。我很感激京子願意原諒我當年的不負責任,就算珈舞不認我,這也就夠了。現下我只是擔心有人會想陷害珈舞……」
「我絕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的,路伯伯。」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路一介眼中閃現寬慰和欣賞。孫胥是他從小看到大的,他十分瞭解這個年輕人的性情。他看得出孫胥對珈舞的感情,已經不止是一個保護者這麼簡單,只不過女兒如何選擇,他畢竟沒有插手的餘地。
「我和珈舞的男朋友聊了幾句,他叫……厲秉均?那似乎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嗯,秉均是我的朋友,我想有他照顧珈舞,你也可以安心許多。」
「我只是擔心她思想偏差,會因此忽略了她真正該把握的東西。」路一介語重心長地道,「你也是,孫胥。如果你真心渴望一個東西,就該好好把握,別輕易讓它溜走,因為機會一旦錯過,可是再多後悔也追不回來的。」
再拍拍他的肩膀,路一介起身離開了。看著飛機消失在雲端,孫胥的眉峰仍舊沒有舒展。路伯伯這是在暗示什麼嗎?
開車返回台北途中,孫胥的思緒轉到昨晚離開電視台時,路珈舞對厲秉均巧笑倩兮的模樣。想到她現在很可能在厲秉均的懷中尋求安慰,他忍不住皺起雙眉,心中不甚舒坦。
如果那是她的選擇,他又豈能強人所難?對自己苦笑著,他爬過一頭亂髮,此時他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三秒之後接到他的耳機上。
「喂,老大?」是唐德倫的聲音。「你在哪裡?」
「在機場,正要回台北。」他的神經倏地緊繃。「是不是珈舞出了什麼事?」
「你別慌,路小姐沒事。」唐德倫安撫道,「她今天向電視台請了假,一整天都沒有出門,我想應該跟你報告一下。」
「她會不會是和厲秉均在一起?」想到厲秉均可能在她的住處,他就感到心情惡劣。
「沒有,路小姐今天並沒有訪客。我原先以為她只是想好好休息,不過剛才我幫管理員送郵件上去給她時,發現她臉色似乎不大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孫胥的眉蹙得更深了。「我馬上回去。」他簡短地道,掛上電話。
飛車趕回住處之後,孫胥在路珈舞的門外站了好一會兒,猶豫著該不該敲門。如果她只是想靜一靜、不被人打擾呢?他沒有忘記她前晚激動的模樣,或許她不會願意再見到他……
深吸口氣,他按了路珈舞的門鈴,等了兩分鐘沒有人應門,他再打她的行動電話,也沒人接聽,最後他用備用鑰匙開了門,走進客廳,一眼便瞧見她和衣斜躺在沙發上,黑亮的長髮披散著,似乎睡得很熟。
他走了過去,在沙發前的地毯上蹲了下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而且她在發汗,幾綹髮絲濕濕地貼覆著額頭。
「珈舞?」他輕喚著,用手輕拍她的臉頰,卻接觸到驚人的高熱。
該死,她在發高燒。他在心裡詛咒一聲。昨晚他就發覺她的臉色不對,卻沒去細想她可能是生病了,前天那場大雨顯然是元兇。
他彎腰抱起她朝房裡走去。
路珈舞微微驚動了一下,「孫胥?」
「別動,妳在發燒呢。」他溫柔地將她放在床上,從浴室擰出一條濕毛巾擦拭著她的臉。降低體溫……降低體溫的方法有哪些呢?他飛快地想著,憶起在美國時,一位醫生朋友曾教過他如何處理發高燒的病患。
他再度走進浴室放下一缸水,回到床邊輕拍她的臉。
「珈舞。」她的眼皮微微張開。「妳吃過退燒藥了嗎?什麼時候吃的?」
「沒……沒有。」她口齒不清地道,眼皮再度無力地闔上。「我好冷。」她低語。
「我在這裡,沒事的。」他柔聲安慰道,將她抱進浴室。他在浴缸邊跪下,先將她的腳放進水裡,再逐漸將她整個身子泡進去,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頭,開始用冷水輕拍她滾燙的皮膚。
路珈舞的頭無力地靠著他的手臂,被水浸濕的髮絲凌亂地覆著她的臉龐。他細心地將它撥開,不斷重複潑水的動作,逐漸將冷水換成較溫的水,直到感覺她的皮膚不再滾燙才微鬆了口氣。最後他拉起浴缸的塞子,下降的水面逐漸顯露出苗條纖細的女性身軀。
「冒犯了,小妞。」他喃喃道,開始褪去她身上濕透的衣物,並用一條乾毛巾擦乾她。他快速地動作著,因為一旦她醒過來,發現他居然脫掉她的衣服,而且還看光了每一吋,鐵定會海扁他一頓。
用一條大毛巾包住她的頭髮,他在她的衣櫥找出一件寬大的襯衫替她換上,最後再將她抱回床上,拉起被子蓋住她。她輕吟一聲,將頭轉向柔軟的枕頭,又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等所有的事做完之後,孫胥在床邊的地毯坐下,就著柔和的燈光凝視著那張姣美的臉龐,感覺心中洶湧而起的柔情。他已經過了見到美女就衝動的年紀,更不曾讓女人擾亂他的心思,然而現在,她卻牽動著他的所有情緒。
她已經不止是他的任務,而是成了他的責任,他再也無法將她置身事外。
「我該拿妳怎麼辦呢?」他苦惱地低語,真希望有個人來告訴他答案。
路珈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當她醒來時,瞧見孫胥就坐在她床前的沙發上睡著了,床頭的電子鐘顯示現在的時間是凌晨四點。她想撐住自己坐起來,卻發現連這麼簡單的動作都得花費全身的力氣,她不由得輕吟一聲。
聽到聲音,孫胥醒了過來,立即趕到她身邊。「慢慢來,妳才剛剛退燒呢。」他低沉的嗓音在暗夜裡格外清晰。「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送妳到醫院?」
「我很好。」她往後靠在他墊起的枕頭上,注視著他憂心忡忡的表情,而後記憶慢慢地回來了。她一早起床時便覺得昏昏沉沉,原本只想躺在沙發上休息一下再去看醫生,誰知道卻渾身癱軟地使不上力氣,直到孫胥來了。
是他抱她回到房裡,幫她洗澡、照顧她吃藥……她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除了一件寬大的襯衫之外,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