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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丹菁

  宣典聖鄙夷地瞅了她一眼,隨即移開眼。

  「光是憑她在外頭的行為不檢點,我就可以休妻了。」像她這種不把禮教放在眼裡的女人,要他如何待她如妻?

  「哦?我是怎麼個不檢點法?」納咨雲依舊噙著笑意。

  「光是那一日,讓我瞧見你教男子給握緊了手,便已算是不檢點了。」倘若他那一日沒到叫書肆去,豈不是要讓他們幹盡了荒唐事!

  「爹、娘,那一日文公子冒著風雨上書和苑,為的就是要先拿到新版的春秋經,我瞧他淋了一身濕,好意拿手絹替他擦拭,又拿了杯溫茶讓他暖身,而他不經意碰觸了我的手,我覺得他的手冰涼得緊,遂用自個兒的手溫他冰透的掌心,這也算是不檢點嗎?」

  唉,她這相公的眼睛明明不小,怎麼心眼會如此之小?

  不過是稍稍碰觸了她的手,這麼一丁點大的小事,若是他真的難以接受,同她說一聲不就得了,何必在公婆面前鬧開呢?

  她承認自個兒有時是少根筋,就算教人佔了便宜也不自知,但只要他同她說上、一聲,她保證定會謹記在心。

  只是話說回來,不過是摸著了手,又不是什麼大事,他犯得著拿來作文章嗎?

  「這不過是小事。」宣克不禁微蹙起眉,「在書肆裡做生意,和客人之間難免有所接觸,況且,咨雲也是抱持著待客之道替他暖手心,這事只要說開了,根本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是不?」

  「爹,這哪裡算是小事來著?」宣典聖深沉的黑眸直瞪著在一旁笑得很得意的納咨雲。「也罷,咱們不提這件事,今兒個她不聽我的話,私自跑到書肆裡,這就是不從,不從雖說不在七出之列,但這麼一點小事她都不從我了,更遑論七出之罪!」

  她那耍弄人的小把戲瞞得過爹娘,可瞞不過他!

  「你話不能這麼說,我到書肆也是爹娘應允的。」她萬般無奈地道;「相公不准我踏出房門,爹娘又要我到書肆一趟,這到底要我如何是好?從夫就等於是拂逆了爹娘:從了爹娘便拂逆相公……」

  她也是很無奈的,沒人懂得她這般無奈的心思,唉!

  「咨雲說得沒錯,是我們要她到書肆去的。」他們夫妻倆  趕忙為她作證。

  宣典聖深吸了口氣,努力將心頭的那股惱意壓到心底深處。「好,這件事咱們可以不談,我問你,婦德、婦容、婦言、婦功,你到底擁有哪一點?」

  「我該是德貌兼備才是。」她漾著魅惑眾生的笑,轉頭對著身旁的公婆道:「不知道爹娘是不是也這般認為?」

  「可不是?」他們頗為認同地點點頭。

  宣典聖揉了揉有點發疼的額際。「爹,你可瞧見了她到書肆去時,穿了什麼樣的衣裳,把自個兒妝扮得多惹人側目?」

  「呃,這個嘛……」事實上,她是什麼時候出門,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她把自個兒裝扮得像是花街柳巷裡的騷娘兒們!」這一點可不是他胡亂瞎說,書肆裡頭有一堆夥計都能夠作證。

  「呃……」兩夫妻又把目光移到納咨雲身上。

  只見她臉不紅氣不喘地道:「女為悅己者容,我將自個兒裝扮得漂亮些,也是為了要吸引相公的目光……」雖說她是蓄意了點,但絕大部分還是為了他,要不,他真以為她真的喜歡把自個兒搞得那般隆重嗎?

  天曉得光是要穿戴上那些行頭,就得要花費多少時間,若不是為了他,她還不願意呢!

  「你!」她可真是伶牙俐齒,不管他說什麼,她定能對答如流,由此也可見她巧佞的心態。

  「倘若我有些事處置得不夠理想,或者是不合你的意,你可以教我啊,你是我的相公,由你教導我,是再合適不過的了。」話落,她又偷偷地往他身邊靠,一副吃定他、賴定他的模樣。「我是真的想要幫你的忙,也想要替你分擔一些,難道這也不成嗎?」

  在公婆面前,他應該不會再推她一把了吧?

  「那也得要看爛泥到底塗不塗得上牆。」宣典聖拐彎抹角地嘲諷道。

  「非也,是得要瞧師傅的手藝巧不巧,能不能化腐朽為神奇。」她不著痕跡地還以顏色。

  哼,說她是爛泥……真是太可惡了,虧他還滿嘴道德聖賢,根本就是假道學!

  「是嗎?」他雙手環胸地睞著她,頭一次真真切切地直視著她好半晌。

  「當然!」她也抬眼看向他。

  怎麼,他的眼睛大,難道她的眼睛就小了嗎?以為他這樣瞪著她,她就會怕他了嗎?

  別傻了,她納咨雲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從來不知道怕字要怎麼寫,不管他要怎麼做,儘管放馬過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怕誰!

  書和苑

  「文公子,好一陣子沒瞧見你,是上哪兒去了?」

  「咦,宣家娘子?」文公子極為驚詫地看著納咨雲。

  「啐,又叫宣家娘子!」她沒好氣地拿起手絹輕拍他一下。「是咨雲,喚咨雲就得了,喊得那般饒口作啥?  」

  「咨雲可真是貨真價實的北方兒女,爽颯得緊。」文公子倒也不介意她的小動作,事實上,她拍在他臂上的小手彷若敲在他心坎上一般,讓他覺得甜蜜極了。

  「那是文公子不嫌棄……」

  陣陣的嘻笑聲從書和苑的大門前頭傳至後頭的櫃檯,慢  慢地滲進宣典聖的四肢百骸,逼得他不得不抬眼往門口睇去。

  他緩緩地瞇起眼,見她拉著文公子走到裡頭,一會兒又跑到一旁拿出了幾張箋紙,發送給在場的幾個客人,一副忙得不亦樂乎的模樣。

  「這是什麼?」文公子接過精緻的箋紙。

  「箋紙啊!」

  「相當別出心裁,我還沒瞧過這種箋紙,這是哪裡來的?」在一旁挑紙張的宗道也靠了過來。

  「從我這裡來的。」納咨雲喜孜孜地道。

  「這是你自個兒做的?」裡頭的幾個客人莫不往她身邊靠。

  「可不是?」她笑得有些驕傲,「這一次是特別贈送,往後可就沒了喔。」

  「是嗎?」宗道拿起箋紙在鼻前嗅著。「哎呀,這上頭有一抹香氣,而且聞起來就像你身上的薰香。」

  「香嗎?」

  「香!」眾人莫不學著拿起來嗅,異口同聲地讚道。

  「往後可別忘了這種香氣,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她語帶暖昧地道。

  「哪裡來的新人?誰不知道這書和苑是北京城裡最大的書肆,不但有白個兒的紙廠,又自製銅字數十萬,藏書也是最多的,在其他各地尚有數家分行,倘若要找書,不來這兒,咱們要上哪兒?」

  「是嗎?」她挑起眉。「可是我前陣子在西水大街上頭,瞧見你們一堆人都擠進一家新開的風月齋裡。」

  「呃……」宗道陪著笑臉道:「那是不同的。」

  「哪裡不同?」不都是書肆?

  「自然不同,那兒賣的都有是一些戲曲、小說話本和風花雪月的書,自然和書和苑裡所陳列的四書五經不同。」見她突地瞪大眼,文公予以為她生氣了,不禁有些彆扭地搔搔頭,「咱們有些人為了赴京趕考,自然得要找些正經書來研習,可這死書讀久了,總是會想瞧一些較輕鬆的東西,所以……」

  「風月齋裡賣的是戲曲和小說話本?」天啊!她定得去瞧瞧不可,否則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當然,我們偶爾才上風月齋一趟,還是來這兒來得較勤,畢竟還是得用到筆墨紙硯哪!」

  「是因為要用到筆墨紙硯,才勉為其難來這兒?」她挑起眉朝他們探去,

  風月齋的事先擱到一旁,趕明兒個她再撥點時間去瞧瞧,但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得捉住這幾個人的心思。

  「不是,自然是想要多瞧你一眼。」宗道油嘴滑舌地道,簡直當坐在櫃檯裡的宣典聖不存在。

  誰都知道他這個宣大少向來甚少出現在書和苑裡,近幾日卻連連出現,不稍細想便知是為了這宣家娘子,可他偏是個悶葫蘆,任憑自個兒的娘子在鋪子裡與人說說笑笑,也不會吭上一聲。

  「真是為了我而來的?」她嬌嗔了聲。

  這些風流文人居然想要沾染她,真是不知分寸!

  「可不是?」宗道一隻鹼豬手從她身後繞過,眼看就要在地的肩頭落下,她卻不著痕跡地閃開。

  「得了,把你要的東西拿來點算一下吧。」她依舊粲笑著。

  啐,想要沾上她的身,他也未免太大膽了?

  她不過是和他們聊聊罷了,倘若他們真把壞心眼打到她  身上,別說她家相公看不過去,就連她也受不住。

  她可不是她相公嘴裡所說的失德敗婦,她會注意自個兒的一舉一動。

  原先刻意裝扮自個兒,是想要氣他,可是他既然已經把話說得那般難聽,她自然得要端出真本事,讓他知道他娶了個賢淑的妻子,而真正有問題的人是他。

  「不過就是個硯台。」將硯台交給她,他還不忘撫過她滑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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