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雲飛與瀚阿面面相覷,沒想到淺娘會說出如此驚人之語。
「淺娘,小姐她—」還在座的樹伯想阻止她繼續說,淺娘卻揮退他,「您先進屋去吧!我自有分寸。」
該說的,還是得趁早說,這兩個男人必須知道的事情,遠比他們能夠考量到的還多上許多!
尤其把柳蝶蘇是柳佃遺孤的事實全盤拖出,更是讓認識她多年的瀚阿驚訝極了。
柳蝶蘇的眉骨上每每貼著一塊藥膏,目的只不過是在遮掩全大理人都知道柳家小姐生而有之的那只蝴蝶胎記!
天啊,他怎麼從來都沒有想到?
「那麼你是—」顏雲飛的目光落在淺娘寬鬆的下擺。
「我嗎?我本來也許是哪戶窮苦人家的女兒吧!三歲被賣進柳家,我算是看著蘇兒出生、長大的。」她淒然一笑。
「而她,也是親眼看著我的雙腿是如何從完整到殘缺……」
「淺娘,你別說了!」看著她因回憶而扭曲的臉,瀚阿不捨地握住她的雙手。
「瀚阿,你必須聽,你必須瞭解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淺娘深吸一口氣,眼眶泛紅地說。
「我十六歲那年被柳佃看上,從此成為他的禁臠,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直到我終於受不了,鼓起勇氣拜託與我最親近的蘇兒助我逃離柳家……」她聲音哽咽。
「可是誠如你們看見的事實,我不但沒有逃出去,從此也失去了行走的自由……」
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滴落在石桌上,那段慘不忍睹的過去,是她永生永世無可解除的夢魘。
「淺娘……」莫怪她一直不能接受他!原來她……瀚阿激動地緊抱住她,頓時覺得自己糟透了。
他根本不能體會她的苦、她的掙扎,只曉得一味的逼迫她,天知道他這麼做有多愚蠢!
她的害怕,他居然都感覺不到,不知不覺中,話題離得好遠了,可是,似乎也沒有人會去在乎。半晌,顏雲飛也離了座,留下這方天地為這對有情人見證……
他們的故事,由他們去寫;而他的,就讓他用盡一切可能,留下最完整的痕跡吧!
第五章
雲霧繚繞,白露茫茫一片。天與地的界線,在清晨破曉前的這一刻,含混不清,而大地籠統的迷濛,構成一種疏落於山海之外的融融之景。
如此恬適的自然,本該令人心曠神怡,但是不知為何,空氣裡隱含的卻是一股蠢蠢欲動的殺伐之氣。
「雷,看來我們有貴客來訪了。」半山腰,顏雲飛的一襲白衫,以及雷的一身黑衣,是蒼茫中的唯一色澤。
「他們將帶給這個地方很多麻煩。」雷望著對山下一行快速移動的人影,語重心長地對顏雲飛說。
「我不離開。」通常雷這麼說的時候,顏雲飛會選擇順從他意地離開所在地,轉往其他地方躲避那些人。可是他已經明白了,躲避是沒有用的,他再逃下去,一輩子就這麼過了。
他渴望安定,所以在取捨之間,必須更加小心。尤其現在身邊的,都是他在乎的朋友,顏雲飛不怕自己的命難保,只怕連累了他們。
「我不逼你,該做的,我來。」即使很不諒解他近日頻頻與瀚阿等人的來往,雷依舊克盡職守的表明立場。
「我很抱歉。」顏雲飛面對著雷,忽然間就失去與他交流的管道——也許,從他決定留下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背叛雷的信任了。
「那是你的決定。」雷的口氣淡漠而疏離。
「我明白。」長歎一口氣,顏雲飛縱有萬千感慨,卻也無法訴說。
好不容易,經過這些天,他以為與人接觸後的椎心刺骨之痛已有減緩的趨勢時,雷卻反而一點都沒有受到他的感動,只是每每在替他運氣之後,冷言冷語告誡他,他體內血氣走向愈來愈亂,不用多久,就會復發重疾。
顏雲飛自然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他只是忍耐力不斷提高,可是實際上,他的病情沒有一丁點起色。
夜深人靜後,他疼痛難當的苦境依舊呵!
「人到了。」一眨眼,那些人馬已來到他們所在的山頭。雷未動,只是冷靜陳述。
「嗯。」顏雲飛看著那些幾乎已經變成熟悉的面孔,心上陡然升上一股既深沉且濃重的悲。
他從沒有與他們正面衝突過,然而這個清晨,他將讓這些人一次看清,他們所犯下的錯誤有多麼愚蠢!
「顏雲飛,就算你能插翅飛上天,我們也不會再放過你了!」一群人當中,西門放的嗓門總是最大最響。
「啪!」不過冒上的結果,通常只會得到更羞辱的下場。「西門放,你還不退下!」
挨了頭目一個巴掌,算是最微不足道的警告,眾人紛紛把他拉回隊伍,以免在敵人面前再次演出內哄的劇碼。
「蕭無林,你不回去當你的武林奇俠,苦苦咬著我不放,划算嗎?」顏雲飛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對蕭無林再積極不過的行動感到可笑。
「哼,顏雲飛,你也太低估自己的價值了。」他冷冷一笑,「只要抓到你,我想要稱霸武林幾百年都不是難事,你覺得這趟買賣不夠賠上老本來抵押嗎!」
他們出關追趕顏雲飛,打的是消除武林禍害的名號,但是暗地裡,所有參與活動的人,誰不知道這些如蕭無林等的老江湖們圖的是什麼,說顏雲飛的獨門功夫可隻手遮天、翻山倒海,故而不除之而後快,還不如說他們自己利慾薰心,對權對勢皆不肯放手!
「聽起來是挺合算的,但是,你犯了一個很要不得的錯誤。」顏雲飛跨上前一步,就站在懸崖邊緣,而雷緊隨在身側,兩人的默契不言而喻。
「什麼意思?」警覺到他們兩人不同於以往的怒氣,蕭無林示意兄弟們拿出傢伙,準備應戰。
「你不是想做買賣嗎?連最基本的貨品價值你都估錯了,蕭無林,你想談成這筆生意,我看是很難了!」語畢,顏雲飛揮出手,雷的長劍迅速劃落在他的手腕上,待血液流出,雷和顏雲飛便靈敏地在半空中懸身一周,一張血網就這麼當頭灑下。
「是顏雲飛的血啊!」那些不知死活的人見著了這一幕,紛紛仰頭張大了嘴,恨不能把他的血吸乾。
「啊-」可是不到片刻,他們就知道後悔二字如何書了!喝下顏雲飛的血,迎接他們的不是蓋世武功,而是如遭火焚的劇烈疼痛!
「老大!救命啊!」被血花潑濺到的人,紛紛倒地昏厥,而那些自以為搶得先機喝下血的人,莫不痛苦得捧著咽喉哭天搶地。
「這是怎麼回事?顏雲飛你—」蕭無林也無例外,他不僅救不了別人,自己的頸脖更是幾乎被高溫所熔化……
不該是這樣的!那些他看過的、聽過的,全都不是這樣!一定有哪裡出了錯!他不相信!
「我的血只對那些被毒物侵害的人才起得了作用,一般人飲用我的血,卻是無藥可醫的絕症!蕭無林,你顯然探聽得不夠仔細。」他的血能救人,亦能殺人,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他們看清得太晚了。
「救、救命啊!」
陣陣哀嚎驚擾了大地的沉睡,陽光如今才升浮於地平面上,帶來一絲溫暖,但,顏雲飛和雷的表情,始終冷得像寒冰。
「我無意大開殺戒,這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蕭無林,如果你還活得下去,就順帶警告那些還想前來的人滾回中原吧!」
他們覺得很痛嗎?顏雲飛的嘴角有抹苦笑,如果真是這樣,他日日夜夜遭受無盡的折磨,又是怎生的酷刑?誰同情過他?誰又逼著他逃亡?
世人只看見他們想看見的,關於他的心情,卻沒有人肯化心思去瞭解。
「走吧!」活不活得下去,全憑造化,顏雲飛不再多做一刻的駐足,轉身欲走:可是,不遠處不知站了多久的身影,卻讓他莫名心驚。
「蝶蘇。」他喊她,可是柳蝶蘇竟隨即癱軟在地。
「該死!」顏雲飛低咒,俐落地越過那些半死不活的人群,一把抱起她。
她全部看見了,是不?顏雲飛嘴邊的苦笑加深,猜想柳蝶蘇是真的被他的行徑嚇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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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俯靠向前,顏雲飛望著她清醒後益發恐懼的眼神,心下的苦澀更加添幾分。
她還是會怕,對吧?尤其兒到那麼真實而可怖的一幕……
「那些人—」吞吞口水,柳蝶蘇顫聲問:「全都死了?」
顏雲飛移開落在她臉上的視線,平平的語調聽不出任何情緒:「我不知道,由他們自生自滅。」
「你這麼做,對嗎?」她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壞,也不知道什麼罪才能稱得上是該死,可是她懷疑,顏雲飛有權利對他們下此毒手?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她永遠無法相信,她所認識的顏雲飛出手會有這麼狠!
是她的生活太簡單?還是他太複雜?為什麼每回她想要心平氣和地,在他身上去感受到一些什麼的時候,就會出現層出不窮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