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住八大穴位血已不再流,但雙眼緊閉的羅梅衣未見好轉,唇色由白轉青,再逐漸泛出烏色,四肢越來越冰冷,明顯是中毒之跡。
顧不得男女有別的龍衛天卸下她的衣衫,他一直不曉得她為什麼連昏迷中都按著腰側呻吟,原來一支淬了毒的銀鏢正嵌入肉裡,傷口已開始發黑潰爛。
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在他的保護之下居然還有人能傷得了她,而且無聲無息的不驚動任何人。
若非熟知衛天堡地形的人不可能得手,會知道哪裡的守備最鬆散,並懂得躲開巡邏的家丁驟下毒手,這人的心機著實深沉。
運氣逼毒似乎是唯一可行之道,他在過濾可疑嫌犯的同時,氣凝於掌推向她背後,緩緩將內力輸入她體內,藉以逼出流竄的毒素。
掌下的肌膚細如凝脂,滑嫩得幾乎像豆腐白嫩有澤,讓他差點把持不住的走火入魔。
要不是他及時收回心神穩住氣息,恐怕兩人都會氣血倒流,令陰陽不調和的兩股氣任意奔竄,導致筋脈盡斷形同廢人。
這磨人的小丫頭呀!連昏迷的時候都能蠱惑他,讓他不能自己地為她喪失冷靜。
「梅兒,撐著點,妳不是很想知道血玉觀音藏於何處,我這就告訴妳……」
他正要說出血玉觀音的藏匿處,全身近乎赤裸的羅梅衣突然睜開眼,像要阻止什麼地轉過頭看他,卻在唇一開啟時嘔出一口黑血。
接著她陷入半昏半醒的狀態,時而神智清明地警告他不准預先告知,時而眼神呆滯不知雲遊到何方,必須他一再灌輸內力逼出毒血才不致沉睡不醒。
如此反覆施為了三、四天不曾停止,兩人同床共枕的消息因而傳了出去,不知情的人當他們春意正濃,繾綣不休地不肯出房門。
只有少數幾人知曉他們的情形有多危急。
胡管事負責調派莊務、加強守衛,暗中調查當晚行兇者的行蹤,而古道熱腸的曹瞞自願為他們送三餐,並嚴守秘密不向外透露。
直到羅梅衣吐出的血不再呈現污濁,臉色漸漸紅潤,大家才安心地鬆了口氣。
不過內力耗損過度的龍衛天卻在此刻因體力透支而昏睡,並躺在她身旁不省人事,連一身濕透的衣衫什麼時候被人換下都無所覺。
可見他真的累了,為了心愛的女子不眠不休地付出全力,絲毫沒有顧慮自己是否撐得下去。
若非確定她毒素已清無生命危險,只怕他沉重的眼怎麼也不肯閉,硬要耗盡最後一絲氣力將她救回方肯罷休。
「阿瞞,妳想做什麼?」
嚇了一跳的曹瞞趕緊拍拍胸口壓驚,心虛不已的看向像鬼一樣突然出現的胡管事。
「我替梅子蓋被嘛!你喊那麼大聲想嚇死人呀!」還好她膽子夠大沒被他嚇破。
和梅子相處久了,她膽子也練大了,口沒遮攔地頂撞上頭的人,除了沒法改變對堡主的懼意,動不動裝死,不然她可以改名為曹大膽。
「要改口喚她一聲梅姑娘,沒規沒矩。」日後得稱呼她堡主夫人了。
「規矩早被梅子廢了,你要我遵從哪一條規矩?」梅姑娘多拗口,還是梅子比較順口。
反正她聲音大有人護著,不用擔心被罰擔水劈柴。
胡管事瞪了她一眼,覺得她的口氣越來越像床上躺著的那人。「妳皮磨厚了是不是,連我都敢頂撞。」
「有理走遍天下,我是實話實說,不過胡管事你來瞧瞧,看我有沒有眼花。」她先是大聲說話,忽然語氣一轉變得非常客氣。
眼花?他沒好氣的一哼。「妳的眼睛好得很,沒生瘡也沒爛疤。」
一個丫頭片子也敢勾引他,也不想想他的年紀足以當她的爹了,眼不媚還亂拋。
「什麼生瘡……」曹瞞怔了怔,隨即氣急敗壞的大叫。「你老想到哪去了,我指的不是我的眼睛啦!我要你看的是梅子。」
「梅姑娘?!」她又出了什麼事?
一提到堡主拚死救回來的小婢女,胡管事可就不敢怠慢了,立刻拋去儒者的慢條斯理趨前一視,緊張得像腦袋快掉了。
哎呀!踩到她的腳了,他擠什麼擠。「你不要一直靠過來,那邊還有空位。」
她指的是靠近夜壺的位置,臭氣熏天。
「敬老尊賢懂不懂,妳這丫頭太不受教了。」盡會折騰他老人家。
四十出頭的胡不言其實不算老,頂多看起來有一把年紀而已,比實際年歲多了十根手指頭。
誰理你呀!「我不是找你來吵嘴的,你瞧梅子的臉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感覺像起水泡,又似臉皮發皺,凹凸不平略微浮腫。
「咦,妳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到,鬆鬆垮垮的像掛在上面。」呵……他想多了,人皮怎麼會「掛」在肉上》!
「對呀、對呀!你看這塊皮一按還會消下去……」啊!槽了。
曹瞞笑得很僵地將作案的手往背後一壓,自欺欺人地當沒這回事。
「妳……妳……妳居然……妳居然把梅姑娘的臉撕破。」咬到舌頭的胡管事驚慌的指著罪魁禍首,沒法接受自己當了她同黨。
他不敢想像堡主醒來後會有多震怒了,只因他心愛女子的臉上少了一張皮。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我啦!我怎麼知道輕輕一摳就黏在我指上。」哭喪著臉,她也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容貌可是姑娘家的第一生命耶!雖然梅子長得不是傾城傾國,但好歹清秀可人,出門不會嚇死人。
這下子全被她毀了,堡主要是怪罪下來誰也擔不起,就算裝死也來不及,他真會一腳踩死她,然後用草蓆捲一捲丟到荒漠喂狼。
「胡管事你要想辦法幫幫我,我不想死呀!」可不可以用麵糊黏上?她異想天開的暗忖著。
難道他很想死嗎?光會找他麻煩。「找個藥先上著,說不定過兩天新皮就長出來了。」
希望如願。
「呀!胡管事睿智,胡管事英明,我馬上找藥來抹。」她記得藥瓶放在櫃子上。
一拍完馬屁,曹瞞跑得比飛的還要快,找來一瓶藥就往濕帕上倒,也不管藥效好不好,就著羅梅衣耳側靠近頰邊的「傷口」輕抹。
可是抹呀抹的,她的神情越來越古怪,驚慌不已的猛吞口水,一臉惶恐的盯著一片又一片的皮被帕巾抹下。
這……不會是妖怪吧?!
「胡……胡……胡管事。」不要抖、不要抖,一定是她誤會了,梅子是她的好姊妹。
「又怎麼了,妳不能安靜片刻嗎?」喳喳呼呼地讓他跑來跑去。
「我……呃,她的臉……你想她會不會是……」吞了吞口水,她才小聲地說出妖怪兩個字。
胡管事看了一眼差點嚇得沒了魂,但畢竟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稍一定神想了一下,便伸手掀下那張破破爛爛的臉皮,不意外底下還有一張完整臉皮。
但他仍是驚得說不出話來,目瞪口呆地當自己眼花了,直揉雙目再看仔細,接著他的嘴巴就再也闔不上來,直直往下掉。
走遍大江南北他還不曾因一名女子的容貌而驚訝不已,南方佳人纖細,北方女子豪邁,可這張臉讓人無法以言語形容,實在是太……
「好美喔!梅子果然不是妖怪。」哪有這麼美的妖婆子,那她也要當妖。
沒錯、沒錯,就是一個美字,美得靈秀脫俗,美得不沾塵俗,美得讓他到這把年紀還會犯傻,像玷污了她的聖潔靈氣。胡管事在心裡直點頭。
「啊!我知道了,梅子是梅仙變的,她是仙姑。」她要趕緊拿香來膜拜。
「妳……」他的臉不住抽動,忍不住破口大罵。「妳這沒見過世面的丫頭在胡說什麼,梅姑娘怎會是仙姑,那張皮叫人皮面具,是易容術的一種。」
真給她氣死了,沒見識又愛嚷嚷,生怕人家不知道衛天堡出了個大嘴巴的愚婢。
「人皮……面具?!」剝下人的皮做面具?
易容術又是什麼東西,把臉換掉不成?
「江湖人物行走江湖時,若不願讓人認出真面目,就會做張和人皮差不多的面具貼在臉上,不是真的人皮。」一看她連忙甩掉手上的假皮就曉得她想歪了。
真不知該說她笨還是單純。
「喔!」原來是假的,嚇死人了。
「喔什麼喔!去端盆水來為梅姑娘淨身,沒瞧見她一身汗嗎?」懶丫頭一個,不推一推就是不肯動。
「是是是,人老了愛囉唆……」走慢一點不行嗎?人又不會自己爬起來走掉。
胡管事鬍子一吹地往她後腦一敲。「別在我面前嘀嘀咕咕,婢女沒個婢女樣,老是沒大沒小。」
「噢!很痛耶!」她已經不聰明了,還想把她敲得更笨呀!
眼淚差點奪眶而出,揉揉頭皮的曹瞞含怨的瞅了瞅壞人的手,惱歎自幼家貧只得為婢,受人欺凌。
「痛才會學得教訓,以後要懂得尊重老人家,一張嘴別盡使壞,妳呀!站沒站相、走沒走相,哪有媒婆肯上門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