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衛天堡嘛!又不是皇宮內院戒備森嚴,我進去繞兩圈肯定得手……」噢!幹麼用瓜子殼扔她,她才剛換上的新衣裳呢!
笑得慵散的羅梅衣輕拈桂花糖糕,小咬一口地含著。「嘖!不過是衛天堡,妳好大的口氣,大姊我都不敢小看龍衛天這號人物,妳覺得牢裡的飯菜比較可口順喉是吧!」
興起僅短短十年的衛天堡可非一般商賈之家,南貨北藥材運送暢行無阻,身處於亂世仍能不受貪官污吏剝削刁難,可見其背景如何雄厚。
更別提人稱武學奇才的堡主龍衛天有一身好功夫,師承何處無人知曉,創堡至今沒人敢上門挑釁,尊其為北方狼首。
他以驚人的實力蠶食北方龐大商機,將商業觸角伸至大宋領土,有銀兩流通的地方就一定有衛天堡的旗幟飄揚。
人人都想攀上衛天堡這塊大餅,無所不用其極的鑽營走後門,就怕落於人後,連餅渣都沒得舔。
不過年屆三十的龍衛天性情陰沉,處事嚴苛不通情理,凡事以他立下的規矩為準不得二話,有過重罰毫不輕貸,下手不留情。
即使親如手足一樣照罰不誤,遑論是欲奪寶的宵小之輩,菊衣有幾兩重她還會不清楚嗎?
和梟雄鬥智是比狡猞,她的火候還不到家,所以她才要她半路攔截而非冒險躁進,龍家的人並非個個是高手,主角不在才好下手。
可惜她還是搞砸了,為了一隻小玉蜍而放過天大的財富,讓她不知該慚愧自己教妹無方或是送她一個鍋蓋,羞見列祖列宗。
心裡一再惋惜的羅梅衣用錦帕拭拭嘴,面露桃李難及的清艷笑容。
「不是我看輕妳那三腳貓功夫,皇宮內院戒備雖森嚴卻不及衛天堡層層防衛,妳上了牆頭可難落地,別指望我會去牢房探望妳。」
「大姊,妳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不試試哪知成不成。」不服氣的羅菊衣跺了跺腳,不信技不如人。
一旁一身粉衫靛裙的小姑娘咯咯的笑著,引來她不悅的怒視。
「小竹子,別學妳三姊的不自量力,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不要拿命來玩。」想死她會自己動手,用不著勞煩外人。
「是的,大姊,竹衣謹記在心。」羅竹衣擠眉弄眼的朝挨罵的三姊吐吐粉舌,取笑她的失手。
可惡,這根小竹子,盡會扮乖討大姊歡心,她只是不小心忘了還有血玉觀音嘛!瞧她們都拿她當笨人看待,至少她沒空手而回,也算是給了交代。
羅菊衣滿臉不豫,看得羅梅衣不覺莞爾,眼底含笑地勾起如玉小指。
「真是沉不住氣的丫頭,打草驚蛇還能逞強嗎?回頭抄寫十遍老祖宗的《盜訓寶典》,看能不能磨磨妳的急性子。」唉!這隻小玉蜍的重量還真是輕呀!令人想念慈目渡眾生的觀音菩薩。
明明可以多一尊收藏品豐富寶庫,這會兒只能玩玩蟾蜍嘍!好大的落差。
什麼,十遍?!大姊在說著玩的吧!「他們又沒瞧見我的臉,讓我再試一次啦!這次絕對不讓大姊妳失望。」
偷兒的手是用來盜物,哪能受縛於筆硯之間,老祖宗的遺訓有幾千字,她不寫到手斷才怪。
「嗯哼!妳認為練字不夠是吧!楓林的葉子是不是也該掃掃了。」她是非常愛護妹妹們的長姊,粗重的活她捨不得讓她們從事。
「不不不……我練字、我練字,大姊的吩咐是為了我好。」羅菊衣惶恐不已,拉著寡言的二姊衣角急喳呼。
「嗯!乖,沒枉費大姊的一番苦心。」羅梅衣端起茶杯,溫醇的口感溫暖了她的胃。
是惡意的折騰。她在心頭嘟囔著,沒敢說出口。「那血玉觀音還要不要?沒拿到手有損我們四君子的威名。」
沒錯,她們是賊,而且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賊盜世家,數代先人都以賊盜起家,偷遍大江南北,即便面對豪門巨商的森嚴戒備亦從無失手過。
外界傳聞四君子乃是由四位君子組成的盜賊組織,殊不知這是重男輕女,及文弱的女子不可能飛簷走壁的想法所導致的誤解。
也不想想這世上有多少男子喜好蒔花弄草呢!以梅、蘭、菊、竹為信物留下線索任憑追蹤。
貌美如花的羅家四姊妹遺傳了外祖母的絕色容顏,一點也不像其貌不揚的俠小小,因此不會有人聯想到他們的關係是如此親密,承繼其怪盜的癖好,愛偷人家的珍藏自娛。
轉動著手中瓷杯,羅梅衣看似欣賞杯上的瓷紋說:「妳放心,該是咱們的絕跑不掉。」
「大姊的意思是……」如果注定不屬於她們不就跑掉了。這句話放在舌尖,羅菊衣沒膽說出口。
十遍的《盜訓寶典》已經夠了,她可憐的嫩指得受苦了。
瞅了小妹一眼,她笑意深遠。「反正大姊我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上衛天堡逛逛。」
「大姊……」
「妳?!」
「好賊喔!」
怎麼也沒料到她會親自出馬的妹妹們驚訝的瞠大眼,一副她吃錯藥似地難以置信,這等「小事」哪需要關老爺要大刀,陣前小卒就夠瞧了。
老三失手就讓老二上場,一臉冰霜的羅蘭衣不僅不愛說話更是難得展顏一笑,陰陰沉沉的活似剛從棺材底爬起來,猛地一瞧還真會嚇掉半條魂,以為見鬼了。
但此時她臉上卻浮現訝異,不懂大姊又在搞什麼把戲?這件事不該由她收尾。
「妳們有意見?」
那個嚷著好賊的羅菊衣哀叫一聲,抱著腳直跳。
長姊如母,她們只有認命的份。
「大姊不在誰當家?」
涼颼颼的聲音一出,羅蘭衣立即後悔地想收回當自己沒開口。
她的懊悔讓羅家狐狸首看了好樂。「蘭,妳在捨不得大姊嗎?」
她想回不是,但緊閉的嘴噤聲不語,禍從口出的殷鑒實不遠,她沒必要當助燃的柴火,死而後已。
沉默是金,古人有雲。
「大姊,妳怎麼可以搶了我的差事……呃,我要去練字了、我要去練字了,妳別叫我掃落葉。」算了,先溜為快。
羅梅衣只是輕輕抬了下眼尾,低吐了一口氣,原本忿忿不平的羅家小妹就冷不防的跳開三步,唇瓣微抖的趕緊開溜,頭也不回地直嚷嚷要練字,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有多乖巧。
剩下的羅蘭衣和羅竹衣當然「不會」有意見,大姊的決定誰敢忤逆,她不怒而威的笑臉讓人打從心底發毛,不由自主地先怕上三分。
「來吧!蘭,幫大姊換張臉。」太美的容顏也是一種困擾。
沒有任何動作只低喃一句,棺材臉的羅家老二拿出隨身攜帶的易容器具,不假思索地將她柳眉畫濃,似雪膚色轉眼黯沉。
如鬼斧神工一般,一張好端端的天仙容貌頓時受到摧殘,在左塗右抹下變得平凡無奇,錯身而過也不會想多看一眼。
一炷香左右,一位衣衫襤褸的小村姑走出楓紅似血的千楓林,她笑了笑扶扶輕如棉絮的包袱,足下一點躍雪而去。
冰封山上沒有留下她的足印,只有點點凹陷的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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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玉蟾蜍被盜走了?!」
這不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至少御賜的血玉觀音並未失竊,抄家滅族的殺頭罪暫且逃過,理應鬆了一口氣才是,畢竟保住皇上賞賜的珍物。
但是一室靜謐沒人敢吭聲,一口氣憋著就怕不小心發出聲音,戰戰兢兢地垂下雙眼注視一雙大鞋,生怕它們走到跟前。
此時幾個人高馬大的大男人畏縮得不像話,心裡責備著自己的輕忽和過於自負,不把一般宵小看在眼裡地招搖過市,以至於皮得繃緊地等候發落。
以衛天堡的財力而言,丟了一隻名不見經傳的血玉蟾蜍根本不算什麼,九牛一毛無關痛癢,再買個十隻、八隻不成問題。
壞就壞在那是要給嶺南巫家的聘禮之一,他們堅持非要這只血玉蟾蜍不可,因為是先人所留的遺物必須尋回,否則有愧先祖。
再者東西在衛天堡的人手中遺失,傳出去對衛天堡的顏面有損,連個小小竊賊都敢如此張狂如入無人之地,簡直是種奇恥大辱。
對方踩上他們頭頂撒野豈可坐視不理,失物事小,丟臉事大,一方霸主哪能任盜賊橫行。
而護寶無力的家將難辭其咎,他們太大意了,以為沒人敢打衛家堡的主意,一路漫不經心地未曾留意四周動向,幾時被盯上了也毫無所覺。
不能說是萬幸,要是偷兒盜走的是血玉觀音而非血玉蟾蜍,他們十顆腦袋也不夠砍,人頭落地還拖累一家老小賠命。
「不出聲就能逃過責罰嗎?你們並非第一天行走江湖,為何還著了人家的道?」做管事打扮的中年儒生開口打破僵局,試圖為這些小輩減輕責任。
若錯不在他們情有可原,樑上君子大有高手在,以竊盜維生,自然駕輕就熟的盜走小物從容離去,未驚醒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