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兄長並非一母所出,兩人年歲差十年有餘,他一直當他如爹親一般敬畏,言聽計從不敢有二話,只因幼年喪父。
當年的事他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一股很大的勢力正在追殺他們,他們必須不斷的搬遷、躲藏方能逃過一劫,不曾在同一地方久留過半年。
爹在逃亡中積鬱成疾而離開人世,大哥一肩挑起一家重擔勞碌奔波,在逃避追殺期間拓展人脈,創立商號,讓他們逐漸走向安定的生活。
先皇駕崩的那一年他狂笑的大醉一場,說什麼他們不用再逃了,追殺的力量已經消失,當時他一知半解地聽得不是很懂。
隔年他們搬進氣勢磅礡的衛天堡,從此不用躲躲藏藏的過日子。
到現在他還是不懂發生什麼事,不過有一件事他很明白,眼前的梅姑娘為大哥所喜愛,他有多遠避多遠別淌渾水,大哥不喜歡「男人」和她走得太近,除了他自己。
「你怕龍衛天?」這就奇了,自己兄長有什麼好畏懼的。
羅梅衣眼中的訝色太過明顯,龍聽天只好費一番口舌解釋原因。
「妳不曉他板起臉不開口的模樣有多嚇人,兩眼一瞅我的腿就軟,嚴謹、刻板、不苟言笑,打我有記憶以來還沒見過他展顏一笑。」
亡者的表情都比他安詳。
「是嗎?」
低冷的聲音特別沉,逮著機會數落兄長的龍聽天並未察覺,以為是闔言後的她吃驚的嚇了一跳,連聲音都顯得不太一樣。
「還好妳膽子夠大沒被嚇跑,敢肆無忌憚的找他麻煩,看在我眼裡著實羨慕……咦?妳發上有根雜草。」糟了,一定是剛才沾上的。
急著湮滅證據,他也顧不得兄長小心眼的警告,三步並兩步地伸出手,打算將她髮際那根草取下。
此舉看來雖然唐突,但至少不會害他死得很難看,她不能讓旁人瞧起來像剛和他有過不當的行為,清者自清的說法在衛天堡是行不通的。
「你的手要敢碰她一根毫髮,我不保證你四肢還能健全。」
高舉的手驀然停在離發三寸處,背脊一冷的龍二少爺沒回頭望的勇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這麼背,不管走到哪裡都會遇上老虎。
用山大王來形容大哥最適當不過了,他和老虎一樣會吃人。
「我說過什麼你不會忘了吧?」龍衛天黑眸沉黯,盯著羅裙上的一處泥污。
他們做了什麼?
「呃,我……我沒忘。」有事沒事離她遠一點,沒必要不必交談。他記得一字不漏。
「很好,那你做了什麼事?」衣衫不整,髮絲凌亂,身上有和她類似的泥l污。
一抹隱隱跳動的怒火深沉而懾人,冷冽得叫龍昕天手腳冰涼難以動彈。
「我……我……」他能說嗎?說了只怕死得更快。
「幹麼,你審犯人呀!男未娶、女未嫁,小婢勾搭上少爺是常有的事,堡主要捉我去浸豬籠嗎?」啐,他嚇誰呀!
拜託別再說了,他已經看見不遠處的墓碑刻上他的名字。頭皮發麻的龍昕天冷汗涔涔,心裡直求她少說一句。
「梅兒,別挑戰我的耐性。」她承受不起。
羅梅衣咯咯笑著舉手輕撩落髮。「男歡女愛天經地義,堡主未免管得太廣了吧?」
「我只管妳。」她是他的人。手一伸,龍衛天取下那根礙眼的草屑。
明知道短短時間內不可能發生任何於禮有違的事,但一見到兩人狼狽的外表他仍忍不住動怒,對一向無法掌控的她他始終沒法安心。
她是多變的雲,時時讓他操心,一下子是憨直單純的小婢女,一下子是語帶譏誚的賊,令他幾乎跟不上她的善變。
一開始防止昕弟和她接近是基於戒心,他不想有人為她所利用,不知不覺地成了幫兇。
到了後來卻成了私心作祟,什麼小狗子、教書的夫子、賣豆腐小販……他很難視而不見,任何一個出現在她身邊的男子都會引得他勃然大怒。
他的心意即便末說出口她應該也瞭然於胸,以她的聰慧不會看不出他對她的縱容。
「小婢受寵若驚,堡主若有閒情何不去陪伴你的心上人,冷落了佳人可是罪大惡極。」想管她,下輩子吧!
他不正在陪。「妳認為我的心上人是誰?」
眉眼一挑,一肚子酸梅子的羅梅衣冷冷一哼。「不就是你的未來娘子巫小姐,你還能移情別戀嗎?」
龍昕天悄悄的移動腳步,他雖沒有大智慧也知道該趁機開溜,遲了恐怕會屍骨無存。
「我和她的關係不是妳想的那樣,我並不愛她。」對於不曾愛戀過的女子怎麼移情,她這醋可吃得有點多餘。
「可是你還是會娶她,不管你是存著什麼心。」她的表情仍是不開心,懶得多看他一眼。
為之語塞的龍衛天不知該怎麼回答她,基於道義他不能主動退了這門婚事,時下禮教對女子要求甚嚴,未過門就遭遺棄的小姐難見容於世。
雖然他對巫語嫣並無愛意,但她並未做出有辱婦道的行為,於理他該迎娶她入門,而無斷然毀婚的道理。
「算了、算了,堡主的心意已決就不要三心二意,小婢在此祝你與巫家小姐百年好合,永結同心,共享畫眉之樂。」來年抱個娃兒當王八老爹。
她惡毒的詛咒他妻子偷人。
「梅兒……」她越說越離譜了,他想結髮同心的人是她呀。
她狠狠的瞪著他伸過來的手,一把揮開。「堡主請自重,小婢還有廉恥之心。」
「我不是……」她在生哪門子氣?他不過想安撫她而已。
「有未婚妻的人就不要隨便招惹其他姑娘,小婢雖身份卑微但頗為自愛,對共事一夫不感興趣。」
一說完,她用力地踩了踩他的腳,冷哼一聲揚起下顎,十分不屑地走過他面前。
苦笑不已的龍衛天終於知曉她鬧什麼彆扭,醋罈子打翻了,她在怪罪他有婚約還撩撥她,不因他的另眼相待而少了傲氣。
看來他還是得負了巫家千金,否則他一輩子也得不到她。
唉!這刁蠻的丫頭,真是磨人。
春風不解意。
柳絮飛落。
情字難書。
第八章
是夜。
一道黑影在屋頂上跳縱,身手利落的翻簷攀牆好不輕盈,雙腳倒勾輕鬆落地,足輕無聲宛如夜貓一躍,細微灰塵飄落。
由一身的夜行衣看來,此人非奸即盜,頭髮紮成辮子盤於腦後,腰間所繫的勾繩足有丈餘,正進行著為人所不齒的勾當。
夜深入靜,百業俱歇,唯有鎮上的紅燈籠高高掛起,倚門花娘笑臉迎人的招呼客人。
風,鼓躁不安。
翻身入書房的身影行動快如疾雷,輕巧的半掩門後便開始探索四周,不錯放任何可疑的角落,以熟稔的手法在書冊中找尋暗櫃。
多年的訓練使其在黑暗裡亦得以視物,細柔小手敏捷地翻動物口叩,不落聲響地隨即將物件歸位,不亂了其一絲一毫。
這是身為盜賊基本的態度,維持原先的整齊,為的是不想讓屋主知道有賊潛入,好有機會脫逃。
在不驚醒主人的情況下,夜裡就是樑上君子的天下,翻箱倒櫃搜括財物,無所不偷地塞滿私囊。
但這一位偷兒意不在金銀財寶,心中掛念的始終是得不了手的寶物,夜夜光顧夜夜失手,沒一次能成功地盜得所要之物。
不死心的一試再試,偌大的衛天堡都快翻逼了仍一無所獲,只好重頭再來,也許其中有被忽略的地方。
突地,一本《中庸》後出現中空的回音,羅梅衣立即流露欣喜的神色。
小心的搬開幾本厚重的書籍,她纖指探呀探地探到凹陷的刻痕,確定了開啟的方向小聲拉開,期待的心情如入雲霄。
「咦,這是什麼?空空如也只有一張紙。」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衛天留
紙上的字跡明白而清楚,低聲咒罵的羅梅衣惱怒的將字箋揉成一團丟棄,不敢相信一向盜無不克的自己也會遭到戲弄,硬是被擺了一道。
什麼叫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耍人不成,她都已經將衛天堡翻爛了,難道東西在他身上?
可惡的龍衛天,故意兜著圈讓她絞盡腦汁,還留下字條暗示她東西就在眼前,可是對拿不到的她而言卻遠在天邊。
這簡直是一種羞辱,顯而易見是在嘲弄她盜術不精,要她回去多練練。
哼!她和他的梁子這下結定了,不偷到手她誓不為人。
氣憤不已的羅梅衣將暗櫃的橫板重重拍闔,不怕吵醒守衛的朝門口走去而不攀窗。她氣得忘了自己是個賊,只能走宵小之徑。
她太生氣了,沒發現有道足音正朝書房接近,門一拉開忽覺一道凌厲冷風逼近,為之一愕地迅速後翻。
但是她的動作雖快仍避不過正面攻擊,稍一怔仲的空檔已中了一劍,手臂被劃了一道鮮血直冒,破窗而出地難以置信會有另一個賊潛入。
沒時間讓她多想,隨後追出的黑衣人劍指向她咽喉,其精湛的劍法令她心悚然一驚,此人究竟是何方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