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晚沒有。
今晚他見到的是一個背影散發著孤寂的女人,幽幽的望向一片空茫。
怎麼回事?
驀地,他的心往下一沉,直覺到他與她之間發生了變量。
中午時候一切都還好好的呀!才過一個下午就全變了樣嗎?他感覺到夏玫芳那稍稍對他敞開的心門如今已然閉合,更甚者,兩人之間橫亙起一道冰牆,凍得他斂下了臉上的笑容。
「……玫芳,怎麼不開燈?」他小心翼翼的問。
「……我忘了。」
夏玫芳低下頭,不願望他。望他,只會令她心傷。
「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夏玫芳的臉蒼白得令他擔憂。
「……沒有。」夏玫芳聽到自己的回答沒有半分感情,冷冷淡淡的。
「真的?」她的聲音聽起來也很不對勁,雷鋒也顧不得魯莽,一把抓起夏玫芳的手,只覺得握在手中的柔荑冰涼得像是吹了一夜的冷風。
「啪!」的一聲,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手。
夏玫芳將他的手打了下來,太過突然的反應讓兩人都有些楞了。
是她……打掉我的手嗎?
雷鋒的驚愕尚未結束,夏玫芳又立刻補上一句話。
「你……你不要碰我!」不要用摸過那女人的手碰!
夏玫芳只要想到他就是在下午用那雙手親暱地餵那女人吃飯,就覺得反感,更甚者,有種噁心的感覺。
她臉上的嫌惡表情明顯得令任何人都無法錯認,雷鋒自然不會例外。
她……覺得他……噁心,不希望他碰她?
雷鋒一度懷疑是自己看錯了,但夏玫芳的態度卻刺破了他意圖自我瞞騙的心思。
難道她也……看不起他?因為他的過去?
他可以忍受任何人的蔑視眼光,但不可以是她的,夏玫芳不行!
怒氣來得突然,當雷鋒回過神來,已經發現自己緊緊的握著夏玫芳的手腕,而夏玫芳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了。
好痛!夏玫芳眼裡噙著淚水,咬著唇,手腕處火辣辣的疼痛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雷鋒,憤怒有如狂獅一般,夏玫芳害怕了。
他會……打她嗎?
看著雷鋒扭曲的臉,她真的這樣懷疑著。
雷鋒也看到她臉上害怕的神色了。
他做了什麼呀!楞楞的放開了手,看著夏玫芳咬著唇懼怕的表情,再看到她被他捏紅的手腕。手腕處的疼痛一直沒有消去,夏玫芳只是想要輕輕的轉動一下關節都沒辦法。
「痛嗎?」遲疑的伸出手去,但換來的是夏玫芳的退縮。
她怕我。
雷鋒感受到這個事實,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只是直直的看著她。
怎麼回事?明明是想好好相處的,可是一瞬間就將兩人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再次推遠了,難道……是他想得太過美好,以為能得到這個女人的心?
雷鋒過去的信心如今也讓夏玫芳畏懼他的神情砸出了好大一道裂縫。
他不再那麼相信自己能讓這個女人愛上他了。
她怕他,她不愛他。
有哪一個女人會愛上一個令她害怕的男人呢?
這一瞬間,雷鋒嘗到了愛情裡的絕望滋味,看著夏玫芳蒼白驚懼的臉孔,他心如刀割。
他不能待在這裡。他不願在夏玫芳面前展露出他這脆弱的一面,他也害怕他的沮喪會以暴力的形式出現,進而傷害了夏玫芳。
她是他最不願傷害的人,他甚至還在心中對自己說過他永遠都不會傷害她,可是看看她的手,上面的抓痕是誰的傑作?是他的!
夏玫芳沒有發現自己在顫抖,她看到雷鋒的眼神在剎那間閃過一絲痛楚,重重閉上,跟著他轉身背對著她。
「砰」的一聲,他離開了這個房子,這個家。自始到終他都沒有回頭,夏玫芳看著他的背影,心裡不斷吶喊著:請你回來!
但他終是沒有回頭。
他走了。
他離開她了。
白燦燦的燈光下,夏玫芳心痛難當地痛哭起來。
她所愛的男人,終於離開了她。
房子瞬間寂靜冰涼,低低的哭泣聲北風般的在其中迴盪。
第五章
「夫人呢?」
「在花園裡。」女僕看著臉色不善的主人,害怕地回答。
安格拉。居諾沒空去管那女僕的臉色,沉著一張臉往花園走去。
他和卡莉娜?德?德勃朗特結婚將近一個月了,打一開始他的新娘就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態度,剛開始時他還可以忍受,但到了今天已經是極限了。
那個該死的女人,她到現在還沒認清事實嗎?
她是他的太太!
踩著重重的腳步,安格拉踏入花園,然後他看見了。
花園紅艷的玫瑰花海中,立著一位氣質高雅的美人,正彎身小心地剪下一枝玫瑰,再細細地除去梗枝上的尖刺,然後放進身旁的花籃中。
就像是玫瑰花精出現了一般,站在這片花海中的卡莉娜美得那麼自然,那麼脫俗,風兒吹動著她的金髮,她輕輕地撥開額前秀髮,湊近一朵盛開的玫瑰前,以優雅的姿勢嗅著花的芳香,然後輕輕一笑,重複了剪除的動作。
安格拉完全沒發覺他已停下腳步,就這樣遠遠看著卡莉娜的每一個舉動。
很久以前,他曾經看過類似的情景,只是當時的卡莉娜還是個小孩子,跟在他的父親身旁嚷嚷著要花,小小的臉蛋白裡透紅,笑聲不斷。
陷入回想中的安格拉還在緬懷著幼時情景,另一頭的卡莉娜卻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
他什麼時候來的?
笑容一下子就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毫無表情的面孔。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能接受安格拉成為她丈夫的事實。
她承認,安格拉是個非常優秀的男人,不管是在外表上還是處事能力上。年紀輕輕、毫無身份背景的他能夠從一無所有到如今打入法國軍、政兩界,並擁有數處田園產地,過著與貴族無異的生活,是他能力的最好證明。
安格拉也是個英俊的男人,略略捲曲的棕髮在陽光下散發著光澤,暗藍色的瞳眸令每一個被他注視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升起不敢造次的心理,高挑健碩的身材更容易令他在人群中成為被注目的焦點,吸引了許多女性的目光--在婚禮上,卡莉娜已經充份體驗過了。
然而不管再怎麼優秀,只要一想到他和她結婚是為了侮辱她,甚至可能是為了報他父親的仇,骨子裡那股源自於貴族家庭而來的自尊與自傲就令她無法和顏悅色的面對他。
安格拉。居諾再怎麼好,也改變不了他原本的出身。他不過是德勃朗特家園丁的兒子!
卡莉娜再一次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然後挺起腰桿,直視著前方,優雅高貴的向安格拉走去。
安格拉又驚又喜的看著卡莉娜向他走來。他沒看錯嗎?卡莉娜總是避著他,這是頭一次主動移近他。
他以為卡莉娜是有話想向他說,於是站在原地,等著她到他身邊與他談話。
但他等到的只是一個擦身而過。
卡莉娜根本沒正眼看他,只是直直的瞧著前方而走,就像一旁根本沒安格拉這個人一樣。
安格拉被惹火了。他反身一轉,抓住了卡莉娜的肩頭,狠狠地將她推到門柱旁,卡莉娜採集的玫瑰花落了滿地。
「做什麼?」卡莉娜瞄了地上的玫瑰一眼,轉頭責問安格拉。
果真如母親所說的,下層階級的人就是沒教養。她曾經以為安格拉會是個例外,如今看來是她想錯了。
「做什麼?為什麼不說說妳在做什麼?」握緊拳頭,安格拉憤怒的瞪著她。
卡莉娜轉頭不語,他沒資格責問她。
「妳知道妳現在是我的太太嗎?是居諾夫人嗎?」
身體微微一顫,卡莉娜抓緊了裙子一角,然後仰起她無瑕的臉,毫不畏懼的反問: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這就是妳對待妳丈夫的態度?」
「那現在就是你對待你妻子的態度?」
「……我真是太縱容妳了。」安格拉恨恨的看著她。
這美麗的女人啊!在她華美的外表不到底有著怎樣的內在?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他對她不夠好,不像個好丈夫嗎?
他對她的寬容,難道她一點都沒有察覺?他任由她冷漠,任由她說不,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夠發現他的誠意,但他如今等到的是什麼?
一個不遜的女人!
「縱容?你有嗎?」卡莉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打從結婚以後,他們兩人就各過各的生活,更甚者,他連碰都沒碰她一下。老實說,她曾經為這個問題煩心過,安格拉不願碰她讓她鬆了好大一口氣,只是奇怪的是,每當想起這件事時,卡莉娜總覺得心中不太舒暢。
她不美嗎?安格拉對她一點慾望都沒有?
他想把她擺在家裡當個洋娃娃,讓她守活寡是吧?
哼!想必他不知道貴族裡流行偷情這回事吧?他不碰她也好,真有必要時,她也有方法對付他的冷落。卡莉娜心中有絲報復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