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們響起驚歎的聲音,眼裡流露的不是嫉妒,而是同情。
多可憐的女人啊,竟被分配到最辛苦的差事!接近嘯王的職務,是眾人避之惟恐不及的,通常一個月裡就要換掉十多個丫頭。
丫頭們往往捧著膳食進去,沒半晌時間,就尖叫著逃了出來,淚眼汪汪地跌在庭院裡哭,還嚇軟了雙腿,之後說什麼也不肯再進去。
海棠柳眉輕皺,沒想到一進軒轅府,就會被安排到軒轅嘯身邊。她轉過頭看著海桐,低聲問著:「該不是要我一個人獨自去吧?」想到必須獨自面對軒轅嘯,她有些忐忑。
她還記得,他望著她的模樣,黑眸裡有著難以捉摸的目光。她並不害怕,只是當他望著她時,她心中浮現了某種奇怪的感覺。
那是什麼感覺呢?她也說不清楚。總之,當他看著她時,她的胸口就會熱熱燙燙的,心兒猛跳,讓她連呼吸都不順利。
「各自行動比較好,有我在一旁待著,軒轅嘯說不定會起疑心。」海桐理所當然地說道,露出安撫的微笑。「你在他屋子裡,可以仔細搜查。我在外頭,就負責在僕人之間打聽,雙管齊下,該是很快就能找到織造術的關鍵物。」
她瞇起眼睛看著弟弟,有幾分狐疑。「你怎麼突然間變得積極了?先前你還不願意配合我的行動呢!」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瞧見那群正在搔首弄姿的女人們。她歎了一口氣,有幾分明白了。
海桐一臉無辜,收斂起微笑。「不要多心,我當然是全心想幫助你,快點把東西拿到手。」他快速地說道,不讓她再起疑心。「你進了軒轅嘯的房裡後,有任何進展,記得來通知我。」他親呢地拍拍她的頭,算是給予鼓勵。
「不要多話,快去做事!」古磚等得不耐煩,在一套叫喚著。「買你們入府,是要你們來做事,不是林在那兒聊天的。」
「別嚷了,這不就來了嗎?」海桐喊了回去,舉步走向那堆女人。女人們全都雙眼閃亮,眼巴巴地看著他,緊張得頻頻喘氣。
海棠望著弟弟被一票女人簇擁著離去,心裡浮現被人遺棄的孤寂。
這傢伙是真心想幫她嗎?那張用來欺騙姑娘的俊俏笑容上,根本找不到半分誠意。唉!唯今之計,也只能靠她自己了。
古磚走到她身邊,提了一盒花梨木雕成的精緻食籃,交到她的手裡。「這是嘯王的午膳,他午間還必須處理政事,所以不出房門,就由你去伺候著。記得要恭敬些,別觸怒嘯王。」
海棠認命地點了點頭,抱起食籃,跟在總管的後頭走著。嘯王府裡人口眾多,一路上都對著她指指點點。
她左顧右盼,覺得有些不對勁,又說不上是哪裡出問題。只是覺得,望著她的眼神,都充滿了同情與憐憫。
走到一棟巨大的石屋前,古磚回頭望了她一眼。「這兒就是嘯王的住所,你這就進去吧!」他匆促地說著,沒敢繼續上前。「你跑得夠快嗎?」他突然問道。
海棠困惑地蹩眉,點了點頭。進軒轅嘯的屋裡伺候他,跟跑不跑得快有什麼關聯呢?
古磚連連點頭,心中放下一塊巨石。
「那就好,那就好。」他一連選聲說道,福態的身子裡在紫紅祆施裡,像顆球兒似地迅速滾開。
海棠望著已經退到迴廊之外的古磚,有幾分困惑。軒轅嘯的人緣這麼糟糕嗎?西荒的人民對他很是敬畏,卻一點也不想親近他,視接近他為畏途;這個統治者,看來只怕當得很是寂寞。
她在門上輕輕敲了敲,想到馬上又要再接觸那雙黑眸,竟有些緊張。
門內半晌沒有回應,她的耐性很快地用完,猜測他說不定是先行小想,所以才沒聽見她的叫門聲。她不再等待,推門而入。
海棠才一踏進石屋,連屋內擺設都還沒瞧清楚,腳下就陡然跟著障礙物。
「啊!」她低喊一聲,抱緊了食籃,卻重心不穩地往前跌去。原本以為會在冰冷的地上摔得頭破血流,但是她卻砰的一聲,倒在一個柔軟溫熱的東西上頭。
那「東西」發出巨大的咆哮聲,不悅地咕喊著,拱起背脊,瞪著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回頭察看。
海棠睜大眼睛,忘記要呼吸,緊張地吞嚥著口水。
對方熱熱的鼻息,一陣陣噴在她臉上,等她看清了那頭動物的全貌,總算才明白,為什麼總管會詢問她跑得快不快。
老虎——
她完全想不到,才一進軒轅嘯的房間,就有一頭老虎會瞪著她瞧,還跟她鼻尖碰界尖,貼得好近。
他的房間裡竟然養著一頭巨大而全身雪白的猛虎!白虎原本蟋曲在門前休想,她先前腳下絆著的,就是它的尾巴。如今,她恰巧躍在白虎的背上,它回頭瞪著她,看來很不高興。
白虎的神情讓她毛骨驚然。那該不會是正代表著,它很是飢餓吧?
海棠開始後悔自個兒的衝動,雖說不人虎穴焉得虎子,但是人了虎穴,下場也可能是成為老虎口中的美食……
一人一虎,大眼瞪小眼,互瞪了許久。
被一頭不悅的猛虎,如此近距離地瞪著,那感覺簡直度日如年。
「對……對不起……」海棠總算開口,吞吞吐吐地道歉,也不管這頭白虎聽不聽得懂。「我不該踩了你……但是,你也……你也不該擋在門前啊……」縱然是自個兒先踩了對方,她也努力想申明,並不全都是她的錯。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瞇了起來,像是在詫異她還敢說話。以往那些進屋後,瞧見它的女人,不是放聲尖叫,滿屋子亂竄亂逃,就是雙眼一翻,咚的一聲就地昏厥。
海棠屏住呼吸,不敢動彈。雖然她∼向喜愛動物,但是遇上這種猛獸,∼時之間她也只能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白虎又湊上來,在她身上聞了聞,甚至聞嗅到了她柔嫩的頸間。軟軟的毛皮掃過她的肌膚,讓她感到有些兒癢癢的。她緊張兮兮地看著它,抱緊了懷裡的食籃。
它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要在她身上東聞西嗅的?是正考慮著該從哪裡咬下去嗎?
半晌之後,不知道是覺得滿意,或是厭倦了,白虎轉過頭,不再望著她。它聳動著強健的肩部,發出低低的咆哮聲,甩了甩頭,有力的尾巴不耐地左右拍擊地面。
「它要你下來,別再壓著它。」角落裡傳來低沉的聲音,聽進她的耳裡,有幾分似曾相識。就連聲音都跟他本人一樣,充滿著冰冷與威嚴。
「啊!對不起。」海棠這才發現,從入門摔倒後,整個人就一直壓在白虎的背上,她連忙笨拙地站起身來。
白虎不理會她,懶懶地看了她一眼,踱步到角落趴了下來,用那雙流浪色的眼睛盯著她瞧。
在白虎身旁不遠處,也有一雙漆黑的眸子,沉默地凝望著她。她無法判斷,到底是哪一雙眼眸的主人,對她而言比較具有威脅性。
「呃,我送午膳來了。」她先是笨拙地屈膝行禮,凝聚著勇氣,接著才慢慢抬起頭來。再度與他面對面,她反而更加緊張,兩人獨處一室,他危險的壓迫感瀰漫著整個空間。
她的胸口又開始覺得熱熱燙燙的。她是怎麼了?難道是生病了嗎?
軒轅嘯坐在石屋角落的一張巨大石椅上,仍穿著她先前看過的黑絲衣裳,高大的姿態,傲然得如同神抵。
寫滿文字的乾燥羊皮卷散了一地,他正在處理著西荒各族的政事,因為被打擾而蹩眉。這間屋子一向安靜,沒有人敢靠近,今日卻有人如此膽大妄為,沒等他首肯就闖了進來。
幾乎是她踏入石屋的那一瞬間,他就認出她了——在軒轅城裡,除了這個先前在市集上鬧事的小女人,他不曾見過那麼纖細的身段,以及美麗的五官。
「就連對著一頭虎,你也要出言教訓嗎?」他低沉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維持著平日的冰冷。
這女人不但有膽量直視他的目光,見到了他所豢養的白虎,竟也沒有奪門而出,還能為自個兒的莽撞找藉口?!她大概就連對著石像,都能自言自語得很開心。
「我哪有教訓它?它臥在那兒,的確會阻擋人們出入。難道除了我之外,就沒有人踩過它嗎?」海棠不悅地說道,紅潤的唇輕抿著,覺得他冤枉她。
「這裡不會有人出人。」他淡漠地回答,低頭又看向羊皮卷,懶得提醒她,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踩一頭猛獸。
「你總會出門吧?就沒不留神地踩過它嗎?」她據理力爭。
「它不會擋我的路。」他這次連頭都沒有抬。
「外頭也會有人進來。」她開始覺得,他存心袒護那頭白虎。眼前的男人跟白虎,都是一個樣兒的性格,傲然冷淡的態度,讓人坐立難安。
「不會。」
「不會?為什麼?」她不解地問道,想起進人石屋前,那些人戰戰兢兢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