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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典心

  小女孩抹抹眼淚,鼓起勇氣看著軒轅嘯,確定他的神色並不冷酷,小手才放心地在他臉上輕擦。「對不起。」她小聲地道歉。

  軒轅嘯僵硬地點了點頭,不習慣被這麼小的孩子觸摸。從他有記憶以來,孩子們只要一接觸到他的目光,就像是看到妖魔鬼怪般嚇得當場大哭,根本沒有一個敢靠近他,更別說是觸摸他了。

  他一直以為,是他體內屬於軒轅無極的血,讓眾人畏懼他;他更以為,西荒的居民們,在心中該是恨他入骨的,畢竟他是暴君的兒子,一個授命前來統治他們的人。

  但是在這孩子純摯的眼裡,他沒有看見半分痛恨與厭惡。隨著輕柔的觸摸,孩子眼裡的恐懼也變得談了。

  「大叔,你生氣了嗎?」童稚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問。

  他搖了搖頭,心中有某種堅硬的東西慢慢融解,類似於當海棠看見他背上的舊傷、為他流淚哭泣時的情緒。

  小女孩的手摸到他的肩膀,很吃力地想抬起他的手臂。他順勢舉起手臂,小女孩握住他的手,在黝黑的肌膚上摸索著。「剛剛用熱水燙到你了,你痛不痛?我幫你吹吹。」她給了他一個羞怯的笑容。

  軒轅嘯看著小女孩仔細地摸著被熱水燙著的地方,一種柔軟的感覺悄悄浮上心頭,那樣的感覺並不壞。他緩慢地瞇起眼睛,接著將視線轉到海棠身上,她抱著小女孩,嘴角是一抹微笑。

  「並不困難的,是嗎?」海棠輕聲問道,放下了小女孩,走上前來,挽著軒轅嘯的臂膀,拉著他就往那堆絲綢小山而去。

  一天一點點,她總是能夠教會他。

  「為什麼她不怕我?」他粗聲問道,皺眉瞪著海棠。皮膚上還感覺得到,那孩子嫩嫩的撫摸。

  「為什麼要怕你?那些人膽怯的,是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嚴酷神色,又不是你這個人。」海棠反問,

  終於看出他心中的癥結。她覺得好心疼,這麼長久以來,他竟是過這麼孤獨的日子,誤以為身旁的所有人都恐懼他。

  突然之間,她好想要用力地將他抱得緊緊的;不只是擁抱眼前的他,也是擁抱那個藏在他心中,因為背負父孽,而長久孤獨的小男孩。

  為了掩飾心中一時洶湧的情緒,海棠連忙放開他的手臂,自顧自地走上前去,翻看那些成堆的絲綢。

  她害怕要是一個克制不住,自己又要趴在他懷裡哭了。

  「這些是什麼?」她出聲問道,沒有回過頭去,卻還能察覺他高大健碩的身軀靠上來,帶來一絲暖意,像屏障似地護衛在她身後。

  「織金緞。」軒轅嘯親自解說。

  他的母親是有名的絲綢天女,被軒轅無極強行收為妃子,在後宮裡的日子,就是日夜紡織。跟在母親身邊,他學會了所有關於絲織的一切。

  海棠摸索著那些布料,只覺得粗細軟滑,觸感個個不同,她聽得一頭露水,根本記不住他口中念出的那些名稱。一路摸過去,她的腦子愈來愈亂,最後只能徒勞無功地站在一旁皺眉頭。

  「我記不住。」她一臉無辜地說道,手中還摸著一塊暗紅色的綢子,心裡很沮喪。要是記不住這些專有名稱,她又怎麼能解得出織造術?

  雖然解不出織造術,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他身邊繼續待下去,但是事情沒解決,就像是一塊石子硬在胸口,讓她難受。

  「要學會分辨這些絲綢,非經過一番訓練不可。一般的工匠,也必須學上幾年功夫,才不會出錯。」軒轅嘯說道,看出她神情沮喪,似乎真的對這些絲綢很感興趣。

  「難道就沒有什麼速成法嗎?」海棠不抱希望地問道,很偷懶地想在短時間內,把工匠們的絕活全學回去。

  他在原處站定,打量著她困擾的小臉,俊朗的五官上浮現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黑眸深送幽暗,讓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或許,我可以親自教你,讓你親身學習該如何分辨那些東西。」半晌之後,軒轅嘯才徐徐開口,目光變得灼熱滾燙。

  海棠興奮地撲進他懷裡,像頭純潔的小羊,沒發現危機將近,呆呆地一頭撲進餓狼的懷裡。「真的嗎?你真的會教我?」她愉快地問著,看見他點了點頭。

  一個主意在軒轅嘯腦中形成,令他忍不住嘴角微揚。

  眾人傳出一陣驚呼,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嘯王,用力把雙眼瞪到最大,準備把眼前這一幕難得的畫面好好記憶下來,再去向其他人宣揚。這肯定是軒轅城有史以來的一件大事——

  嘯王笑了。

  七張機,鴛鴦織就又遲疑。只恐被人輕裁剪。

  分飛兩處,一場離恨,何計再相隨?

  第七章

  月明星稀,夏夜裡蟲鳴四起。

  大量的絲綢布料被送進石屋裡,海棠看得眼花繚亂。那些絲綢都被裁成普通手絹大小,整整齊齊地疊成一座小山,金銀花色、五彩經羅,美不勝收。

  白虎原是蹲在一旁、偏頭看著那些絲綢,接著縱身一躍,撲進絲綢小山裡,翻滾著身子,咬著那些絲綢玩。

  海棠一看之下也玩心大起,喊了一聲,跟著往絲綢裡撲去。少女與異獸,在絲綢之中玩得不亦樂乎。

  軒轅嘯進入石屋時,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況。白虎翻過身去,咬著一塊紫煙羅,而海棠枕在白虎的腹上,玩得紅撲撲的粉頰上蓋著一塊蓮花紗。她輕輕吐氣,就吹起那塊蓮花紗,粉紅色的紗在花容月貌上飄啊飄。

  白虎聽見聲音,稍微抬起頭來,琥珀色的眼睛凝望著軒轅嘯。半晌之後,它龐大的身軀一抖,撐起四肢站了起來,枕在它腹上的海棠,咚咚咚地往地上滾,倒在柔軟的絲綢之間。

  「啊,怎麼了?怎麼突然站起來?」蓮花紗蒙了她的視線,她雙手亂抓地嚷道。

  白虎以尾巴挑起她臉上的紗,之後踱步走向門外。

  海棠看見倚在門前的軒轅嘯,臉色墓地一紅,因為被他瞧見此刻孩子似的貪玩模樣而不好意思。

  「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躲在那裡偷看?」她指控他說道,扯著手裡的蓮花紗在玩。「還有,這些絲綢是怎麼回事?送來的人說是你下的命令。」

  海棠的黑髮已經有些亂了,金絲纏成的髮束也掉了一邊,她粉頰嫣紅,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在期待著某人前去親吻。

  她眨著眼睛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說話,只是拿那雙黑眸瞅著她。黑眸像是比刀劍還銳利,可以輕易地穿透她的衣衫。她不由得低下頭,以為是剛剛的嬉戲弄亂了衣裳,而讓他看見不該看的地方。

  半響之後,軒轅嘯才徐徐開口。「你不是想學會如何分辨絲綢?」他問道,緩慢地走過來,強烈的氣勢形成壓迫,讓人端不過氣來。他是那種只稍用一個眼神,就能讓敵人掉頭逃走的男人。

  海棠猛點頭,湊到他身邊去,渾然沒有察覺他眼中光芒有異。「你真的準備要教我了嗎?這些就是道具?」她好奇地問道,指著那些統羅綢緞。

  他低頭看著她,捏著她的下顎,嘴角陡然勾起一抹笑。「是道具沒錯。」那笑容邪魅而危險,足以讓所有女人手腳發軟。

  她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奇怪,他開始會微笑,這可是一件好事啊,為什麼她反而覺得,他的笑容很嚇人,讓她緊張得想要奪門而出?

  那就像是看定了獵物的獵人,嘴角會浮現的篤定笑容。

  「那……我們開始吧!」海棠抱著一堆絲綢,來到了石桌邊,手忙腳亂地挑亮燭火,坐在石桌上等著他。「你還在等什麼?」她困惑地偏頭。他不是要教導她關於絲綢的種種嗎?為什麼還持在那裡動也不動?

  軒轅嘯低笑一聲,唇邊的邪笑未減。他緩緩走到巨大的石床邊,在床沿坐下,順手拍了拍一旁。「把絲綢搬過來。」他盯著她的粉頰,目光灼熱,低沉的聲音像極了一聲催眠。

  「那裡是床啊!」海棠呆呆地說道,抱緊了那堆絲綢,清澈的眸子瞪得好大。她開始察覺到有點不對勁了,哪有人教導知識,是在床上進行的?

  「這裡地方才夠寬闊。」軒轅嘯淡淡地說道,但是目光所洩漏的意圖卻很明顯——他想要她,而她今晚是絕對逃不掉的。

  她全身寒毛直豎,沒有前進,反倒還後退了幾步。「為什麼要……要在寬闊的地方教我?」她的問題說得吞吞吐吐,額上出現了汗水。

  雖然在他的寢宮裡住了這麼久,但是她一直安分地窩在碧紗櫥裡,從來不曾靠近房間另一端、供他休憩的石床。為了配合他高大的身軀,那張石床十分巨大,四角雕成獸腳,看來很是氣派。

  而他坐在石床邊緣的模樣,更是危險得讓她心中警鐘大響。她幾乎可以肯定,要是膽敢接近一步,自己絕對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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