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格的臉龐掠過一絲不自在,他咳了一聲,「那是以前。」
忘憂垂頭喪氣,低聲地嘟噥:「如雪說的果然是真的。」
「你說什麼?」海格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沒什麼!」忘憂沒好氣地回答。
海格提起皇上打算立她為皇貴妃的事,忘憂的反應卻十分冷淡。
「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海格認真地問。
忘憂停了半晌,「我還在考慮呢!」
海格多麼希望忘憂會給他一個否定的答案,可是,她居然在考慮,她居然有當皇上妻子的打算……
「忘憂,你聽我說……」海格緊緊地握住忘憂的肩膀,「皇宮裡的生活沒有你想像的輕鬆,皇上的個性也不如你片面看見的溫和;你自由自在慣了,宮裡每日晨昏參拜,四時祭祀叩首,這其中的繁瑣禮節,是你無法想像的。」
忘憂見海格一臉緊張的樣子,真是又奇怪又好笑,「你好像很不贊成我被皇上立為皇貴妃?」
海格放開忘憂,他真想大聲地告訴她,沒錯、沒錯,我不要你當皇上的皇貴妃,因為我喜歡你,我莫名其妙地就喜歡上你了,你知道嗎?!
可是,海格的話還沒說出口,慈寧宮便來了一個太監傳忘憂過去見孝莊太后。
忘憂看了一眼海格欲言又止的面孔,只覺得心裡隱隱傳來一陣難受。但也沒多想,隨著太監走出了承乾宮,七彎八拐來到慈寧宮的大廳上。
「皇太后吉祥,貞格格吉祥!」忘憂真是搞不清楚,為什麼每回她來皇太后這裡,孔思貞都像一尊觀音似的坐在廳上。
太后和藹地問忘憂:「你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吧?!」
「稟太后,忘憂身上的傷已無恙,幸虧那天海格大人及時趕到,因此貞格格才肯手下留情,要不然忘憂恐怕就終生殘廢了。」
太后看了孔思貞一眼,「有這樣的事?!」
孔思貞大怒,偏偏又不能在太后面前發作,只好瞪著忘憂,「在迎春院的姑娘,每一個都像你這麼會挑撥離間、煽風點火嗎?」
忘憂不以為意地說:「我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吃虧吃大了,我的性子直,有一句說千句,一不小心就得罪人,遇見君子還好,大人不計小人過;遇見小人就慘了,臉不但被打腫,手也被扭斷,唉!」
孔思貞氣得胃都疼了,冷哼一聲,懶得跟忘憂說話。
太后安慰了忘憂幾句,終於提到重點:「皇上打算冊封你為皇貴妃的事,我認為不妥,皇室有皇室的祖制和規矩,這點,我希望你能明白。」
忘憂當然明白,皇太后是在提醒她出身卑微,配不上皇上,「忘憂不敢奢望能得到皇上的憐愛,忘憂清楚自己的身份。」
太后歎了口氣,「皇上答應封你為皇貴妃,我想那多半是因為他跟貞格格賭氣,一時脫口而出的氣話。我已跟朝廷裡的幾個大臣們商量過,算起來,你還是鄂碩鄂大人的女兒,不如,我就收你為義女,封你為郡主,賜斜陽齋為你的住所,今後,皇上就是你的皇兄,明白嗎?」
「明白!」這主意好像也挺不錯的,美中不足的就是,郡主比起格格還是矮了一截。
孔思貞擰著眉頭,「還不趕緊謝太后!」
「謝太后恩典!」忘憂說。
第六章
正當順治興致勃勃地找來禮部尚書胡世安,商量立忘憂為皇貴妃之時,慈寧宮卻傳出皇太后收忘憂為義女的消息。
順治乍聞此事,腦裡轟地一聲,昔日舊恨再度湧上心頭。
當年,他與孔思貞初相遇,彼此剛摩擦出愛情的火花,皇太后卻以孔思貞曾許給定南王舊部屬為由,阻止順治立孔思貞為妃,並將她收為義女,賜封她為和碩格格。
之後是如意,他對如意的愛剛剛萌芽,如意卻被指婚給襄親王博穆傅果爾,衍生出日後他要背負一個奪妻的罪名。
如今,忘憂才使他了無生趣的日子有了一點希望,他的皇額娘又一掌打碎他未來的夢!
為什麼?難道這一生,他就注定無法跟自己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嗎?
不!不!他絕不再受皇額娘的擺佈了!
順治氣沖沖地要到慈寧宮找皇太后,海格卻挺身阻止。
「怎麼連你也站到皇太后那邊?!」順治怎麼也沒想到海格會阻攔他。
「請皇上稍安勿躁,聽聽臣的意見。」海格誠摯地望著皇上。
「說!」
「臣知道忘憂與董鄂妃的相貌十分神似,董鄂妃甚至可以藉著忘憂來跟皇上心靈相通,可是皇上卻沒想到,董鄂妃的屍骨未寒,如果皇上真的對貴妃娘娘有情有義,萬萬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另結新歡。」
順治心中燃燒的熊熊烈火,突然被海格的這番話給澆熄了。
他曾在海格面前形容自己對如意的思念是「相思始覺海非深」,怎麼忘憂一出現,他竟然遺忘了對如意曾有過「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承諾!
「海格……」順治長歎了一口氣,「謝謝你提醒朕,朕差點就成了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人。」
海格試探地問:「皇上想冊立忘憂為皇貴妃,是否因為貞格格的關係?」
順治苦笑,「你也以為朕是在跟思貞賭氣嗎?」
海格心中一緊,「臣愚昧,不能洞悉皇上心裡的想法。」
「別說你不明白,就連朕自己,其實也迷迷糊糊的,怪都怪忘憂,她實在長得太像如意了。」
海格急道:「可是忘憂與董鄂妃的性格,南轅北轍啊!」
順治點點頭,「如意溫婉嫻靜,忘憂天真爛漫,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優點。」
海格兀自鎮定,他心中害怕的事終究發生了,皇上竟然對忘憂動了情,天啊!他該怎麼辦呢?
☆☆☆☆☆☆☆☆☆☆ ☆☆☆☆☆☆☆☆☆☆
然而令海格更沮喪的是,忘憂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她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是郡主,或者會變成皇貴妃,她幾乎把孔思貞當成自己的頭號大敵,只要能惱怒孔思貞的事情,她便樂此不疲地去做。
就像今天,順治一時興起,要忘憂陪著一起到聽鸝館看京劇的表演,忘憂有意刺激孔思貞,故意對皇上說:「皇上,不如多找些人,這樣看起戲來才熱鬧。」
順治也沒多想,讓小柱子派人把皇宮裡找得到的王公、嬪妃都給請來。
忘憂笑說:「別忘了請貞格格!」
順治想,既然要把思貞找來,不如讓皇后、嬪妃們也一起到「聽鸝館」看戲吧!
到了戲場,忘憂對這幢宏偉富麗的戲樓簡直歎為觀止,這戲樓共分三層,檯面很寬大,裡面設有活動機軸,天井、地井與後台相通,且有水井、水池可以表演升天、人地等鬼魅神祇上下出沒的情節。
看戲的地方又有東西十二個廂座,忘憂、海格、小柱子陪伴在順治身旁,其餘廂座則坐著孔思貞及備受冷落的皇后和各宮嬪妃。
忘憂不斷地對順治低語淺笑,兩人毫不避諱地交頭接耳,狀似親密,非但海格看得心亂如麻,心中頗不是滋味,就連孔思貞和皇后都慘白著一張臉,如坐針氈地陪了一天。
回到斜陽齋,海格忍不住對忘憂發火:「你究竟是什麼意思?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居然跟皇上肆無忌憚地打情罵俏,你……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引起公憤!」
忘憂仰著下巴,「我就是喜歡看到貞格格七竅生煙的樣子。」
海格咆哮道:「你只想到你喜歡,你從來不去想後果的嗎?你從來不覺得這樣做會傷害很多人嗎?」
忘憂不知道海格為什麼對她發那麼大的脾氣,她用食指戳戳他的肩窩,「唉,你吃了多少火藥啊?我賣我的笑,除了貞格格,我傷害到誰了?」
海格脫口而出:「我!」
「你?!」忘憂心裡有點詫異,「你什麼你?」
海格忽然面紅耳赤,啞著嗓子說:「你是我帶進宮的,這會兒,你不但得罪貞格格,還擺明了給皇后和各宮嬪妃難堪,萬一她們來向你找碴,你應付得了嗎?」
忘憂俏皮一笑,「我應付不了,沒關係,到時我一狀告到皇上跟前去,讓她們吃不完兜著走。」
海格仍舊苦口婆心地勸著:「你不能這樣利用皇上對如意愛屋及烏的心理,有一天皇上如果知道你的居心,他一定會砍了你的腦袋!」
忘憂瞅著他,「你比較擔心我掉腦袋?還是擔心如雪掉眼淚?」
「關如雪什麼事?」
「你們不是等著皇上這裡安定下來,就要成婚了?」忘憂的語氣有種掩飾不住的落寞。
海格詫異地問:「誰說的?」
「如雪說的,還是太后替你們做主的呢!」忘憂絞著自己的衣袖。
海格忙撇清關係,「我從來沒想過要和如雪成親,鄂客爾也知道,我跟如雪根本不可能!」
忘憂睨了海格一眼,「你們倆,男未娶、女未嫁,怎麼會不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