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過了,既然君老夫人那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幫助,讓他早點得到這個丫頭、管住她,那他就親自出馬馴服她;挾著衛府的威風,他有信心,他擺得平君家與君采凡。
衛勳風一臉濃濃興味地看著他們倆,在采凡看來,他像是隨時要奪門而出,敲鑼打鼓地召人來看戲。
「對了,你們是「未婚夫妻」。你們說話,我閃一邊去。」他笑容可掬,只是那笑中有一抹嘲諷的味道。
「喂,你休想作壁上觀!」采凡喊著。「你別忘了答應過我的事。」
「你答應了她什麼?」衛函禧瞪著他,不解他有什麼厲害之處,能讓君采凡信服得妥妥貼貼。
「對呀,我答應過什麼了?」衛勳風也一臉「求知受教」的神情。
采凡真想捶昏他!
他們朝夕相處也有一陣子了,難道她討厭「衛勳風」這件事對他來說,還是聞所未聞的消息嗎?他這個做師父的,怎麼就不知道先擺平小徒的困擾?
采凡嗔了他一記,沒好氣地說道:「你同意過我提的規矩──包括上次沒說的第二點。」
衛勳風摸摸下巴,故作思索狀,從眼角瞄到衛函禧的神色從威風賜教變得有些擔心。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規矩的內容是什麼?」
「不可以合著我家人的意,把我推給「衛勳風」。」采凡振振有辭地說著。之前忌憚翠兒而不敢說的規矩,如今脫口得很順溜。「而且,如果我要欺負他,你必須鼎力相助。」
衛勳風再一次讚歎命運的奇妙,同時也太感謝那向來不具手足之情的傢伙,搶先幫他擋下這些災厄。
想一想,萬一他當時就應了「衛勳風」這個缺,如今還要吃多少不必要的苦頭?
衛函禧臉色一白,嘴唇有些不爭氣地輕抖。
「啊,原來我早就同意過這種不人道的規矩了呀!」衛勳風轉向衛函禧的表情,一臉的遺憾與抱歉。「你要我怎麼做?」
「幫我看住他。我那邊還有幾顆發了綠霉的頂級爛番茄,之前捨不得丟,就是猜到有派上用場的時候。」采凡已經決定快馬加鞭去取來。
衛勳風馬上獻上好計,與她一搭一唱,默契就像天生一樣自然。
「發了霉的爛番茄又臭又不好拿,你還不如去廚房要幾顆臭雞蛋。」他對衛函禧親切地微笑。「臭雞蛋打在他身上,再把他綁到太陽下曝曬兩個時辰,保證連臭豆腐見到他都甘拜下風。」
說著,他當真長腿一邁,要去揪住衛函禧。
「你……你們好樣兒的!」衛函禧想起之前被砸了爛番茄,報銷一襲上好綢料書生袍的慘痛過往。
那一天真是太令人咬牙切齒了!他風風光光地來,卻被爛水果砸得狼狽不堪。衣服報銷事小,面子讓人踩著才是事大!
哼!就別讓他冒頂身份的詭計得逞,否則成了他娘子的君采凡,這輩子就只有吃爛番茄配臭雞蛋的分兒了!
衛函禧在衛勳風出手擋住之前,悻悻然地轉身走開。
衛勳風一時興起,拾起一顆小石子,暗施巧勁,射向他腿彎。
砰咚一聲,衛函禧立時跪在地上,摔了個不知不覺。
「是君姑娘特別恩准我這麼做的,別怨我哪!」他相當「親切」地講解,以行動詮釋「公報私仇」的真義。
衛函禧站起身,怒瞪他一眼,夾著尾巴就逃出去了。
「嘖,我娘都沒來管我了,他倒是訓得很順口!」采凡看著他拍拍掌,一派悠閒得意的模樣,突然歎了一口氣。「唉,瞧你多上道!「衛勳風」要是能像你這樣,那就好嘍!」
唉,瞧你多上道!「衛勳風」要是能像你這樣,那就好嘍!
天真的言語盤繞在衛勳風心間。他坐在桌前,一盞燈、一壺酒,思索采凡的無心之言。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記著她,那個天真爛漫、率直可愛的小女孩。
打從少年起,她的笑顏便已經鐫刻在他心中,她純真的笑顏帶給他許多快樂,每當想起她的模樣,所有的不快都會統統消散。
他沒有想得太深,不曾把「愛」這個柔軟的字眼加諸在他們身上,他只知道,他要采凡。
就像是一種天賦異稟,他太清楚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從他看到采凡的第一眼起,就想要永遠都掬著她的笑靨。
她的性格更是吸引他的最大特質,爽剌剌的作風不但不惱他發怒,反而讓他覺得容易親近,他欣賞她的心口如一、不虛偽。
也就是有這份渴望,他才會依約來到君府。單單憑著一紙娃娃親的約束,是不足以讓討厭受束縛的他履約;吸引他前來的,其實是她。
他拎著薄如蛋殼的白玉酒壺,打開房門,任風兒撲面,見月兒灑落銀暉。
大片的銀暉剪出了一隻纖瘦的黑影,蜷縮在牆角,眨巴著大眼睛瞅他。
「你要到哪裡去?」她無聲無息地靠過來,一直都在門外等他行動。
「你還真是不屈不撓。」衛勳風一詫,但轉念想到她的個性,也就笑了。「不到黃河心不死。」
「那你替我把黃河拿來,擺在我眼前,我不就死心了嗎?」她小聲地暗示著,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說的好。」衛勳風繞過她,走出房門口。
采凡著急地在後頭叫著。「喂喂,你去哪裡?」說書先生吹噓過的故事,此時成了她的必備常識。「你還沒換上夜行衣啊,貿然夜探會被人認出來!」
「我又不出去,何必換上夜行衣?」衛勳風給她一個安撫兼嘲弄的笑容。
「哦。」她死氣沉沉地應著,小嘴嘟起來。「可惡,你故意吊我胃口,是不是?」
讓她知道了一個謎團──一張懸賞佈告,卻不願意給她解答,把她的心吊得半天高,簡直就跟滿口「欲知後事,下回分曉」的說書匠一樣過分!
他聳了聳肩,將她指控的眼神全數抖落。
「你明明知道我好奇,卻故意不對我說分明!」采凡舉起粉拳,朝他心口一捶。
他伸出大掌,握起她的拳頭,掰開白玉嫩指。
采凡心裡打了個突,低頭看他把她的拇指拉出來,再將四指併攏蜷曲的動作。
一種很奇特的感覺,讓采凡瞇起了雙眼,愣愣地看了看拳頭,又愣愣地看了看他。
這個情景……好像曾經發生過!似乎有過什麼人,曾經也如此堅持地改變她握拳的方式。她模模糊糊地抓不準一個影兒,有過這回事嗎?那個人會是他嗎?
采凡第一次靜下心來思索,研究他,從他的面容到他的行為模式。
他前額寬闊,天庭飽滿,墨濃的眉斜飛成瀟灑的弧度,襯出鑲在俊臉上黑黝黝的瞳仁,薄薄的唇畔常常劃著滿不在乎的笑容。
采凡並非心眼不開,只是懶得往深裡想。
她也知道,他喜歡逗弄她,卻不含惡意;他喜歡捉弄她,卻沒有真正欺負她什麼;在她不注意的時候,他的眼神也曾經溫煦地望著她。
眼前的他,眉宇之間,彷彿有著熟悉的輪廓浮上來。這是怎麼回事?
她偏著頭想,瞧他個仔細。瞧著、瞧著,實在覺得他好好看,她突然心口一怦,嬌顏頓時染紅。她……真的覺得他很好看?
怎麼會想到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采凡懊惱地暗自呻吟。
遇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衛勳風沒有乘機解釋什麼,只是攬過她的蠻腰,輕輕鬆鬆地上樹去。
「問吧!」
「問什麼?」采凡一臉莫名其妙。
「你想知道什麼,就問什麼。」他心情愉悅,主動要求接招。
「什麼都可以問?」采凡猛地頓悟。「不管問什麼,你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輕輕頷首,因為她那句:「唉,瞧你多上道!『衛勳風』要是能像你這樣,那就好嘍!」讓他感覺到,他在她心目中的份量正逐漸加深,所以決定來個謎底大放送。
采凡迫不及待地提出問題。「那佈告是怎麼回事?」
真不愧是君采凡!
衛勳風心裡有著歎息。他本來以為,以采凡剛才好像想起了什麼、又好像沒有的情形,也許會先探探這件事兒。
從小到大,她的心思都在新奇的事上頭打轉,他早該想到這一回也不例外。
他打起精神,解惑道:「官府懸賞重金,想要制伏為惡多年的傢伙。」
「那你揭它下來,是想……」她一臉興奮地問著,嗅得到華麗冒險的氣息。
「知道『賞金獵人』嗎?」他拋出一個問題。
「那是幹什麼的?」君府小姐的常識呈短缺狀態。「抓牛還是抓羊的?」
「抓人。」他委實敗給她,不曉得這名號在她心目中竟是如此不英雄,間接損及他的專業形象。「官府除不了的敗類禍害,就貼佈告出去。有一種人不受命於衙門,但專門尋這些惡人的晦氣,以換取賞金。」
「這叫作『賞金獵人』?」她終於抓住一點竅門。「你就是做這一行的?」
他徐緩地頷首,差點讓采凡興奮得失聲尖叫。多了不得的身份!八成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聽起來就好像很刺激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