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樣子不是很好嗎?」
正軒仍企圖說服他打消主意。
「一點都不好!」
林子裕激烈的喊道,「當初雅琴是擔心傷害採菱,才要求我讓你繼續跟著她姓初。現在採菱死了,再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我們父子相認。」
「可是……我擔心這麼做,會傷害葒嬪。她才剛失去母親,又覺得你疼我不疼她,如果我在這時候認祖歸宗,對她的傷害一定更大。」
「可是你不認祖歸宗,要怎麼繼承我的事業?」
他一點都不想繼承呀,卻清楚這麼說的話,依父親的個性定然立刻翻臉,只好搪塞道:「來日方長,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好嗎?」
「改姓的事,可以以後再說,可我要你放棄音樂從商,將來繼承我的事業,你肯答應嗎?」
「讓我考慮一下。」
正軒沉重的回答,以為自己是不可能答應的,但出乎他意外的是,一看到葒嬪憂傷的臉容,他便軟化了。
他只花了一年的時間便把被擱在一旁的MUA課程給完成,一年後取得碩士學位,並依照林子裕的要求進入華宇集團從董事長的特別助理幹起,不到三年就接任了集團的總經理職位。
這期間,他在事業上一帆風順,感情上卻嘗到苦澀。
知道葒嬪不是他的妹妹後,存在於兩人之間的兄妹情感隨著葒嬪逐漸長大,巧妙地產生變化。
情愛的心情如神奇的光佈滿他身心,儘管葒嬪越大便越對他挑剔、疏遠,正軒卻毫不計較地一味維護她。
葒嬪十六歲那年,因為沈翊的關係,被唱片製作人發掘。
宋採菱未婚前,是歌壇赫赫有名的玉女歌手,葒嬪繼承母親的好歌喉,一旦進入歌壇,必然能闖出一番好成績,卻遭到林子裕激烈反對,不讓她走上宋採菱的老路子。
父女倆發生激烈的爭吵,最後在正軒斡旋下,父女各讓一步。
林子裕答應葒嬪出唱片,但一年只能出一張,並要葒嬪以到英國的女子貴族學校就讀來作為交換。
他會做這樣的安排,有自己的盤算。
唯一的骨肉正軒始終不肯答應認祖歸宗,為了傳承血脈,確保自己的心血能讓兒子繼承,他不得不另做安排。
可惜他走得太快,只來得及在遺囑上確立自己的願望能被執行,無法考慮太多,卻沒料到這樣的安排反而造成葒嬪對正軒的怨恨。
「他只是個父親而已,即使知道不應該替你們作這種決定,可為了維護孩子的權益,他還是這麼做了。正軒,你不要怪他。」這是葒嬪的姨媽宋采衣在林子裕過世後說的話。
此刻回想起來,不免讓正軒感慨萬千。
他能明白父親維護他的心情,就像他一心維護葒嬪是同樣的道理,所以他不怨恨遺矚上的規定。
「我也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替葒嬪作決定,可是我真的擔心她承受不了私生女的醜聞,才會請求爸爸不要洩漏她的身世。這麼做不也同樣剝奪了她回到生父身邊,享受真正的父女親情的機會?葒嬪知道實情,會怨恨我,還是感激我呢?」
霞光已經被暮色所佔領,正軒的身影也沒入夜幕裡,他在黑暗中捧著頭回憶前塵,遙想著未來,一時間心緒湧如潮汐。蕩來漾去,仍是沒有答案。
就算有答案又如何?
葒嬪不知所蹤,他有答案也沒用。
「葒嬪,你到底去了哪裡?」
他喃喃自問。
該找的地方他都試過了,葒嬪究竟跑哪裡去了?
如果她存心躲著他……
正軒內心如黑暗裡的廢墟一般荒蕪淒涼,他是不是一輩子都找不到她了?
突然,一個意念如曙光一樣照亮了他。
他怎會忘了宋采衣!
他迅速拿起電話撥出一級熟悉的號碼,沒多久便聽見那熟悉、親切的聲音傳來,登時感到眼眶潮熱
第九章
出租車駛進安靜的巷道裡,葒嬪望著窗外,明亮的街燈映照下,道路兩旁的建築,每一棟都是擁有前後院子的花園洋房。
這在大都會區得是大富人家才可能擁有的奢侈空間,但在花蓮這裡的門坎卻不用那麼高。
葒嬪的姨丈在世時,以教授的薪水貸款買了其中一棟花園洋房,他過世後,妻子宋采衣獨力負擔剩餘的款項,如今已是無債一身輕的洋房主人。
她瞄了一眼腕表,才八點半,巷道裡除了這輛自己搭乘的計程車外,看不到人車走動。
她付完車資,提著一隻新買的旅行袋下車,陣陣夾帶著花香的微風輕拂臉面,她不自覺的深吸口氣,感覺在體內喧囂的煩憂好像在一瞬間隨風飄去,整個人似乎要融入周道靜謐的氛圍裡。
每次來到這裡,葒嬪總會感到特別的平靜。
她緊了緊手上的旅行袋,內心裡彷彿有一道溫暖的情懷隨著空氣裡飄蕩的桂花香冉冉流動,過往的回憶像一場遙遠的夢境,牽引著她的思緒。
無數的寒暑曾在這裡度過,除了姨媽的溫柔低語,燕欣表姐的朗朗笑聲外,彷彿聽得見初正軒的琴聲。
啊,那是優美的小提琴樂聲。
他除了擅長演奏鋼琴,小提琴也是一絕,還會長笛,以及中式的笛、簫、木琴和琵琶……事實上,好像什麼樂器到他手上都能發出優美的旋律,就連自己的心弦都……
葒嬪急忙按住胸口,好似害怕心兒跳了出來。她深吸口氣,甩去腦中的回憶,目光隔著雕花大門看進裡面。
那座亮著溫暖燈光像在歡迎遊子歸來的樓房,彷彿不曾為歲月裡歷經的悲歡而有所改變。
種在院子裡的花花草草如記憶中一般鬱鬱蒼蒼,空氣裡流轉的花香沁著人心脾舒爽,葒嬪眼眶灼熱,情湧意動間伸手往雕花鐵門旁的門鈴按去,畫眉鳥般悅耳的鈴聲頓時劃破了安靜的氛圍。
風仍微微吹著,吹得葒嬪秀髮飄動,吹得庭院裡的花草輕晃身軀,也吹開了那扇靜閉的玄關門,吹出了一道慈母的身影。
她著一身清雅的素白,款款的走進葒嬪氤氳著霧氣的視線裡,登時溫暖了她的身心。
「姨媽……」堆積在心底的傷痛霍然衝出喉頭的哽咽,未等到宋采衣開放大門,葒嬪便哭喊出聲。
「沒事了,乖……」慈母般的懷抱迫不及待的為她開放,宋采衣將外甥女抱實,柔聲的哄慰她走進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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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嶄新的一天了。
葒嬪八點不到就醒來,梳洗過後,下樓來到客廳,沒瞧見姨媽,倒是聞見一陣令鼻孔發癢的食物香味,不由得往廚房尋去,陣陣音浪跟著抓住了她的聽覺。
「……就算你來也沒用,昨晚葒嬪哭得那麼傷心,我還不知道她要不要見你,這些話我都跟你說了呀。」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起,葒嬪全身的毛細孔都霍然張開,走到廚房門口向裡探視,瞧見宋采衣拿著無線電話分機在講話。
「你是不相信姨媽嗎?」
宋采衣突然抬起視線,發現葒嬪到來,她朝她綻露出歡迎的笑意,招手要她進來。
「你相信?」她忍不住點頭,「那就對了,葒嬪在我這裡,沒什麼好不放心的。你公事要緊,那可是沒人可替你的。」
聽到這裡,葒嬪心上的疑雲全都散開。
姨媽是在跟初正軒講電話!
「你早點去,也可以早點回來,我會幫你勸葒嬪,保證你回來時,葒嬪什麼事都沒有了。」宋采衣笑呵呵的說,「謝什麼呢?就這麼說定了,姨媽等著你帶回好消息喔,一路順風。」
掛下電話後,宋采衣瞧見外甥女一臉沮喪,心裡好氣又好笑。
「睡得好嗎?」她問。
「嗯。」葒嬪悶悶不樂地回答。
「肚子餓了吧?」采衣和藹的招呼她,「先喝一杯溫開水。姨媽煮好了豆漿,還有剛出爐的香蕉核桃鬆糕,及剛煎好的墨西哥軟餅用來搭配色拉吃喔。」
葒嬪接過她遞來的溫開水,把水杯送到嘴邊啜飲。
溫熱的開水出乎她意料的甜美,是太久沒嘗到姨媽家的開水滋味,都忘了用竹炭一塊煮過的開水有多甘甜了。
她貪婪地一鼓作氣喝完,然後把水杯拿在手上,看著姨媽忙碌,不曉得該做什麼,最後還是宋采衣看不過去,把杯子取走。
「坐下,有什麼話吃完早餐後再說。」
「姨……」話擱在心上,教她怎麼有胃口吃早餐?
「你這孩子!」宋采衣歎氣道,眼中閃動著拿她沒轍的寵溺。「至少先喝口豆漿,吃塊鬆糕吧。咱們邊吃邊談,但要是消化不良,別怪姨媽沒提醒你喔。」
葒嬪勉強點了下頭,並在采衣的目光示意下,聽話的喝一口豆漿,咬一口鬆糕,眨巴著盛滿焦慮和疑問的眼眸等待著。
「說吧,你想問姨媽什麼事。」宋采衣笑問。
「姨媽明知故問!」葒嬪著惱地沒給她一個又嬌又媚的白眼,語氣憤然,「我當然是想問您為什麼要告訴初正軒我在這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