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太用力了。」這樣還能拿來炒嗎?
"是呀!洗青菜又不是洗衣服……你會不會太激動了點?」只怕衣服被他這樣洗,也只能拿來當破布了。
於是,今天沒青菜可吃。
再來,她請他切西紅柿。
"逗!」聽到刀子用力砍在砧板上的聲音。
"那個……只剩西紅柿汁了。」還有他滿手的「西紅柿屍體」。
"沒關係。」她困難的擠出一絲笑容。「我用西紅柿醬來代替好了。」或是將他大卸八塊,直接取他的血用更好。
最後,她交給他一塊馬鈴薯,不用切!只要幫她削掉表皮就好,夠簡單吧!
結果——
「啊!」
"怎麼了?!」難道馬鈴薯也……
「我的手……」
邢善語拿回馬鈴薯──幸運的,馬鈴薯完好如初,仍維持全面粗糙的表皮,但她剛有聽到削皮聲啊!那麼,他削到的是——
趕緊將席非軍推出廚房,讓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火速的翻出醫藥箱,將消毒藥水交給他。
"傷得怎麼樣?會不會很嚴重?」皮有沒有掉在水糟裡?
"還好,只是削掉一塊肉了。」血流如注的傷口其實不大,那一小塊肉也不過是小指頭指甲的五分之一大,他卻講得彷彿自己是那鍋菜裡的料理之一。
一塊肉……可別掉進鍋子裡啊!她不想吃人肉。
"要不要去醫院找醫師縫?或是檢查一下?」看看手關節有沒有問題,不然哪有人會削皮削到自己的肉?
"不礙事。」他聽見廚房裡有動靜。「水好像滾了,我幫妳去看一下。」
"你別動!」她死按住他,就是不讓他起來。「我來就好。你手受了傷,別再進去忙了。」她不想好好的一頓中餐,讓他弄得最後是「茹毛飲血」。
"可是妳……」她替他擔心呢!心裡好感動。
"沒關係,我自己來就好,你等我。」不再給他上訴的機會,邢善語轉身快步走進廚房,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廚房各處,是否存在著自人體掉落的「不明物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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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場少了他的攪局,四菜一湯果然順利的擺上餐桌。
邢善語很專心一致的在每一道料理上,沒讓自己的失明敗了筆,每一次佐用調味料時,她都已先嘗過,確定鹽是鹽、味精是味精,才敢下鍋。
席非軍細心的在她的碗裡布菜,只要是熱燙的食物,他都先吹了幾口氣才放進她的碗裡。
"好吃嗎?」聽到他咀嚼的聲音,她期待的問。
"好吃、很好吃!」還猛點頭,雖然她看不到。
他中肯且滿足的評語讓她笑開了芙蓉臉。她沒為誰做過菜,頂多小時在孤兒院中的廚房幫忙而已,但她確信自己很高興能為他做飯。
等等──為他做飯?她在胡亂想地汗麼啊?
"善語,妳怎麼了?臉紅紅的。」扒飯扒到一半的席非軍,抬首正想欣賞她優雅的進食姿態,卻瞧到她滿頰紅霞。
好美!
"有……有嗎?」拍拍自己的小臉,她故作鎮定的繼續用餐,並隨口問了問他喜歡哪些東西,原意是想將話題扯開,不料當事人卻會錯了意。
"呃……那個……只要是妳煮的,我都喜歡。」沒追過女人,他講得直接,只見她的雙頰從「晚霞」變成「熟透的西紅柿」,更顯得俏麗了。
小小的空間裡,兩個人不嫌擠也不覺得稀落,在兩隻小鹿各自橫衝直撞的頻率下,這一頓飯,也算賓主盡歡了。
下午的時光,在兩人的笑語言歡下度過。
邢善語無法想像,自從車禍失明後,她的世界一度失去光彩,她所熟知或陌生的各種顏色,瞬間與她從此揮別,她每一次眨眼,再張開的同時,都是一種錯愕,然後閉眼、再張開,才認命的對自己坦白——邢善語,妳已經瞎了。
但今天,從早上開始,她的世界似乎並不只有黑暗了。他的聲音讓她想到溪間的流水,那種淡淡的淺藍色;他的笑語,是山頭上那一大片的綠野,讓人心曠神怡。然後,是他的體貼,像某天早晨,她醒來時不意與窗外破曉的旭日打了照面,那種溫柔的金黃色。
她的世界,又開始充滿顏色,她幾乎忘了她的眼睛是看不見的。
"巴哈?妳學過鋼琴?」正在她客廳書架前徘徊的席非軍,看著架上一本樂本問。
"嗯!以前待的孤兒院裡,有一位義工媽媽是教鋼琴的,她說我和另外幾個孩子手長,可以免費教我們彈,但我自己搬出來住後就沒再學了。」
"那妳對彈鋼琴還有興趣嗎?」他盯著她擺在裙襬上,纖長的青蔥指問。
邢善語搖了搖頭。「我現在看不見。」已經不是有沒有興趣的問題了。
席非軍坐到她身旁,想握住她的手卻怕太過失禮,只得輕搭上她的肩。
"只是看不見而已,妳聽得到也摸得到啊!」這樣美的一雙手,的確適合彈琴。
"但我無法看樂譜,怎麼彈?」肩上傳來的熱意讓她溫暖,她輕笑反問。
"記得它的節奏和音律,妳一定可以彈得一手好琴。」他好想聽,聽那雙手彈出來的聲音……
邢善語淺笑不語,覺得他的想法太過天真,但他的天真,卻讓她的心裡好安慰。
"有機會,我會願意試試看。」久久,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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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氣氛太好,兩人後來還去商店再買一些菜回來煮,甚至買了香檳,說是要慶祝兩人真正相識的「第一天」。
"也買蠟燭好不好?我弄一頓燭光晚餐。」邢善語提議。
"那樣只有我一個人能夠享受那種幽暗的氣氛……不如我們等下吃飯時,把所有燈都關掉,我陪妳當一天的瞎子。」提起購物袋,席非軍不容異議的率先拿錢結帳。
"小器!不過兩支蠟燭的錢,這樣也要省。」隨著他輕鬆的玩笑語氣,她跟著笑鬧。
"哪有!其實我是幫妳省電費。」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胡說八道!」她輕斥,但嘴角帶笑,算是默許了。
兩人真的在晚餐時刻關掉所有照明燈光,這對邢善語來說還好,但對席非軍來說,倒是鬧出了不少笑話。
"為什麼涼拌竹筍要放蒜頭?」將口中腥臭的蒜末吐出來,他好疑惑的問。
"啊!可能是我『不小心』加進去的。」她承認得很大方。
席非軍筷子朝應該是炸雞塊的那一盤夾去,夾了一塊,然後朝隔壁一個小碟子沾去。他記得那個小碟子盛的是西紅柿醬。
"哇!這什麼?哇沙米?」才剛觸及舌尖,一股嗆鼻味直衝上腦門,他受不了的捏住鼻子。
唉!他不是不敢吃這種日本人的玩意兒,但雞塊……是沾這個的嗎?又不是生吃。
"啊啊!大概是我拿錯罐了吧!」邢善語不以為意的也夾起雞塊,跳過那個小碟子送進自己口中。
"善語……妳是故意的吧?」
"哪有?」殘障人士,有絕對的裝傻權利。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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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走了?」美好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邢善語就像昨天一樣,送席非軍到大門。
"嗯!」席非軍很想再待久一點,但孤男寡女的,何況,他並沒有什麼正當理由啊!
"那……」她該說什麼?她想留他,但為什麼?
"我有些事要回去處理,謝謝妳今天的招待。」
"你在上班?那為什麼今天還來……」
"自由業,什麼時候做都可以,只是該做的工作,還是要找時間來做。」他是公司老闆,說「自由業」沒錯吧?
"哦!那……路上小心。」只剩這句話了。
"嗯!晚上客廳的燈不要關,妳自已一個人住,這樣比較安全。」席非軍細心叮嚀。
讀出她臉上失落的表情,他好不捨,卻也驚訝自己會有這種感覺。
"我……明天或許還會再來,可以嗎?」他沒把握能否把積了一天的工作在今晚全部解決,但一定盡快。
聽到他的話,邢善語的小臉幾乎在同時亮了起來。
"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問得有多麼渴盼,她訥訥地低下頭,紅著臉補充,「我……我可以幫你做早餐。」
"不用了,我不一定早上就會來,如果會,我再買早餐過來一起吃。」一陣悸動在心窩處蔓延開來,他輕輕拉了拉她的小手,感覺手裡跟他跳得一樣快的脈搏。
"晚了,早點睡,拜。」拉過她,席非軍在她耳朵旁輕聲說。
當溫暖的體溫離開身旁,鐵門拉開了又被關起,邢善語不捨的同他道了再見,小小的寂寞開始氾濫,愈來愈大,最後竟成了孤獨。